《暗店街》中的迷宫象征10(第6/6页)
同样,这一点对文本中那些作为于特的图书馆先兆的所有其他图书馆而言,也是所言不谬的。实际上,于特称之为侦探行当不可替代的工具之一,就是他那由人名录和电话号码簿构成的图书馆,“这些人名录和电话号码簿构成最宝贵、最动人的书库,因为它们为许多人、许多事编了目录,它们是逝去世界的唯一见证”。然而,这所谓通过电话号码簿来为过去整理秩序的方法,并没有相应地帮助叙述者驾驭他自己的过去:在居依成功地为一名消息提供者背诵出有关后者的家庭资料时,这位消息提供者评价道:“亲爱的,你真是一本活《社交人名录》。”这已经是,在其他的访谈中,其他的一些消息提供者把神秘的居依称为“谜”以及“难题”之后的事情了。图书馆里的那些书卷参与了迷宫的构成,因为它们包含了一条条的人名、地名以及物体的名字,但是却没有表明它们是如何再现它们所反映的那个世界。熟识这些语词并不能获得驾驭那个世界的能力;与之相反的是,它们本身就是那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在对另外一个图书馆的暗指中——这个图书馆位于一家叙述者也许曾经入住过的酒店大堂之中——他想知道是否有一些来自他过去的线索会存在于它所拥有书卷的书页之间:
玻璃门书橱里摆放着一套L.德·维埃尔—卡斯泰尔撰写的《王朝复辟史》。一天晚上,上楼回房间前,我或许取了其中的一卷,并把当作书签用的信、相片或电报忘在了书中。但我不敢向守门人要求翻阅十七卷书,以便寻回自己的踪迹。
这些书,就像《暗店街》一样,包含着拼图的碎片,但是并不给出这些碎片该如何拼接成为一个整体的结论。那些历史书籍的标题,暗示着“复辟”的承诺,只不过是一场空幻罢了。正如玛尔雅·瓦赫伊姆在论述莫迪亚诺的“怀旧之情”时所写的那样:“(它)的出现是渴望获得一种真实性、源头的确认,以及对它们的认同,但是实际上在那个时间里,这种确认是被视为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暗店街》通过迷宫的象征以及对克里特岛迷宫神话的招魂,从而让文本既安排有序,又悬而未决。叙述者驾驭他寻求身份之迷宫的可能性,在小说中自始至终既得到了保留又被暗中破坏。直到小说的结尾,并且通过文本中各式各样的要素,迷宫这一形象既维系了发现的秩序和终局,以及理解会战胜经历的混沌和歧义这一可能性,也同时侵蚀着我们对这种可能性的信念。读者最终所能知道的一切就是:文本本身暗含在这混沌之中,并且图书馆作为这种混沌局面可能的弱化因素实际上并没有提供一个出口,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既难以接近又无法阐释的文本集合。居依,同样如此,理解着这一切,但并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这一点可以通过他写给于特的唯一一封信加以证明,当时他在信中是这样说的:“我觉得一切都那样混乱无序,那样破碎不全……在寻觅的过程中,我会突然想起一件事的某些细节,某些片段……总之,或许生活正是如此……”
(刁俊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