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第3/5页)

大客车停在广场中央,镇公所前。弗雷迪叫人把我们的行李搬到一架雪橇上,雪橇等在那儿,我们到教堂旁边的一家茶食店去喝点热的东西。茶食店刚开门,伺候我们吃喝的那位太太似乎很吃惊我们这么早就来光顾。也许使她吃惊的是盖·奥尔洛夫的口音和我们城里人的打扮?怀尔德默对一切都感到惊奇。他还没见过山,也没做过冬季运动。他额头贴着窗玻璃,大张着嘴,注视雪花飘落在死难者纪念碑和默热弗镇公所上,他问那位太太缆车如何运行,他是否可以在滑雪学校注册。

木屋别墅名为“南十字座”。它很大,用深色木材建造,百叶窗漆成绿色。我想这是弗雷迪向巴黎的一位朋友租来的。它俯瞰一条公路的一个弯道,从弯道看不见它,有一排枞树将它遮住。从公路沿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可抵达别墅。公路向前延伸,但我从来没有好奇地想知道它通向何方。我和德妮丝的房间在二楼,凭窗眺望枞树林上方,默热弗村尽收眼底。晴朗的日子,我锻炼目力,辨认教堂的钟楼,棕岩山山脚下一家旅馆构成的赭石色斑点,长途汽车站,以及最远处的溜冰场和公墓。弗雷迪和盖·奥尔洛夫的房间在底层,客厅旁边。要去怀尔德默的房间,必须再下一层楼,因为它位于地下,窗户如同船上的舷窗,与地面齐平。在那儿,用怀尔德默的话说,在“他的洞穴”里安身,是他本人的决定。

起初,我们不离开别墅。我们在客厅没完没了地打扑克。对这间屋子我记得比较清楚。一条羊毛地毯。一张皮长椅,上方有一个书架,一张矮桌。两扇窗户开向阳台。住在附近的一个女人负责去默热弗采购。德妮丝阅读在书架上找到的几本侦探小说。我也读。弗雷迪蓄了胡子,盖·奥尔洛夫每晚给我们做俄罗斯甜菜浓汤。怀尔德默要人按时去林子里取《巴黎体育报》,他躲在他的“洞穴”里读报。一天下午,我们正在打桥牌,他出现了,脸变了颜色,手里挥动着报纸。一位专栏作家追述近十年来赛马界发生的突出事件,其中提到“英国赛马骑师安德烈·怀尔德默在奥特依出的事故轰动一时”。文章配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怀尔德默的,比邮票还小。他为此慌了神,他怕在萨朗什火车站或在默热弗教堂旁的茶食店有人认出了他,怕为我们购买食品、捎带做些家务的那位太太认出他就是“英国赛马骑师安德烈·怀尔德默”。我们动身前一周,他不是在阿利斯康公园广场的家里接到过匿名电话吗?一个低沉的嗓音对他说:“喂!怀尔德默,一直在巴黎吗?”然后有人哈哈大笑,挂上了电话。

我们徒劳地一再对他说他没有任何危险,因为他是“多米尼加公民”,他表现得十分神经质。

有天夜里,早上三点钟光景,弗雷迪用力敲怀尔德默“洞穴”的门,一边大声嚷道:“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安德烈·怀尔德默……我们知道你是英国赛马骑师安德烈·怀尔德默……立即出来……”

怀尔德默一点不欣赏这个恶作剧,有两天不再和弗雷迪讲话。后来他们和好了。

除了这件小事,最初在木屋别墅里气氛非常宁静。

可是,渐渐地,弗雷迪和盖·奥尔洛夫对我们一成不变的时间安排感到了厌倦。怀尔德默尽管怕别人认出他是“英国赛马骑师”,也闲得在原地打转。他是运动员,不习惯不活动。

弗雷迪和盖·奥尔洛夫去默热弗散步时遇到了“一些人”。似乎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来到此地避难。他们时常相聚,举办“联欢会”。我们从弗雷迪、盖·奥尔洛夫和怀尔德默那里听到一些风声,他们不久也加入了这里的夜生活。我心有疑虑,宁可和德妮丝待在别墅里。

不过,我们有时也下山到村里去。我们早上十点左右离开别墅,走上一条路边有几座小礼拜堂的路。有时我们走进去,德妮丝点燃一只大蜡烛。有些礼拜堂关着门。我们缓缓而行,以免在雪中滑倒。

稍低处,一个石制带耶稣像十字架耸立在一块圆形空地中央,一条十分陡的路从这里开始。半段路上安了一些木阶梯,但已被雪覆盖。我走在德妮丝前面,万一她滑倒,我可以扶住她。路的下端就是村庄。我们沿着干道一直走到镇公所广场,然后从“勃朗峰旅馆”前经过。稍远处,在右侧人行道边,矗立着邮电局浅灰色的混凝土建筑物。我们在那儿寄几封信给德妮丝的朋友:莱翁,借给我们康巴塞雷斯街那套房间的海伦……我给鲁比罗萨写了封短笺,告诉他多亏他的护照我们已顺利到达,并劝他来与我们会合,因为我们最后一次在公使馆见面时,他对我说他有意“去乡下休养”。我给了他我们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