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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朝棕岩山爬去。从路边的各家旅馆里走出一群群孩子,由身穿海军蓝冬季运动服的辅导员带队。他们肩上扛着雪橇或冰鞋。几个月来,为大城市最穷困儿童征用了疗养地的全部旅馆。我们远远眺望着缆车售票窗口前拥挤的人群,然后折回旅馆。

沿着枞树林间的一条坡路,从“南十字座”木屋别墅往上走,就到了一栋二层木屋前。替我们采购的太太住在这里。她丈夫养了几头牛,“南十字座”别墅的主人不在时还替他们守门。他在自己的木屋里布置了一个大厅,摆了几张桌子,一个简陋的吧台和一张台球桌。有天下午,我和德妮丝去他家买牛奶。他对我们不大客气,可是,当德妮丝看到了台球桌,问他可不可以玩时,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口气就缓和了。他告诉她随时可以来玩。

晚上,当弗雷迪、盖·奥尔洛夫和怀尔德默离开我们去默热弗消遣时,我们经常去他家。他们建议我们到“运动队酒馆”或某个别墅去找他们,“和朋友们聚一聚”,但我们宁愿上山去。乔治——这是那男人的名字——和他妻子等着我们。我相信他们很喜欢我们。我们和他,以及他的两三个朋友打台球。德妮丝打得最好。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她的倩影:亭亭玉立,手持弹子棒,一张亚洲女子的细嫩的面孔,一双明眸,栗色头发闪着铜的光泽,卷成螺旋形一直垂到臀部……她穿一件旧的毛线衣,是弗雷迪借给她的。

我们和乔治夫妇聊天聊到很晚。乔治告诉我们最近肯定会出乱子,会来查身份,因为在默热弗度假的许多人狂饮纵乐,引起了对他们的注意。我们和别人不同。有麻烦时,他和他妻子会照顾我们的……

德妮丝对我说“乔治”使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我们常常用木柴生火取暖。时间流逝,甜蜜、温暖,我们觉得回到了家。

有时,其他人走后,只有我们留在“南十字座”。别墅成我们的了。我真想重温某些澄清如水的夜晚,我们凝望山下的村庄,白雪清晰地映衬出它的剪影,它好像是一座微型的村庄,一件圣诞节期间在橱窗里陈列的玩具。在这些夜晚,一切都显得单纯,令人心安,我们幻想未来。我们将在此定居,我们的孩子将上村里的学校,夏季随着放牧畜群的铃铛声到来……我们将过称心如意的幸福生活。

还有些夜晚,天下着雪,我感到透不过气来。我和德妮丝,我们绝不可能摆脱困境。我们被囚禁在这深山峡谷中,大雪将渐渐把我们埋葬。挡住地平线的群山最令人沮丧。恐惧向我袭来。于是,我打开落地窗,我们来到阳台上。我呼吸着带枞树清香的寒冷空气。我不再害怕。相反,我感到来自风景的一种超脱,一种泰然的忧伤。我们也是一道风景?我们的举动和我们的生命的回声,我觉得它被这棉絮一般的东西压低了。轻薄的絮片纷纷扬扬,飘落在我们周围,飘落在教堂的钟楼、溜冰场、墓地和横穿谷地的公路勾出的颜色更深的线上。

后来,盖·奥尔洛夫和弗雷迪开始请人晚上来别墅作客。怀尔德默不再担心被人认出,表现出逗人开心的出色才能。午夜时分,十来个甚至更多的人会不期而至,在另一个别墅开始的晚会更热闹地在这里继续。我和德妮丝避开他们,但弗雷迪那样恳切地要求我们留下,有时我们也只好从命。

有几个人的模样,我还依稀记得。一位活跃的棕发男子不停地要你和他打扑克,他驾驶一辆在卢森堡注册的汽车;一位叫“安德烈·卡尔”的金发男子,穿件红毛衣,由于越野滑雪脸色黝黑;另一个非常结实的人,身穿黑丝绒衣服,在我的记忆中,他不停地转来转去,像只大熊蜂……几位喜好运动的美人,其中一位叫“雅克琳娜”,一位叫“康庞夫人”。

有几次,晚会进行中间,突然有人关了客厅的灯,或一对男女离开众人去一个房间。

最后,还有盖·奥尔洛夫在萨朗什火车站遇到的那位“基里尔”,他曾建议我们乘坐他的车。一个俄国人,娶了位法国女子,非常漂亮的女子。我相信他非法买卖油漆和铝。他经常从别墅打电话给巴黎,我一再对弗雷迪说这些电话会招来对我们的注意,但是在他和怀尔德默的脑子里再也没有“谨慎”二字。

一天晚上,“基里尔”和他妻子把鲍勃·贝松和一个叫奥列格·德·弗雷德的家伙带到别墅来了。贝松是滑雪教练,他的主顾里有几位名人。他从事跳板滑雪运动,有几次不慎跌倒,在脸上留下道道疤痕。他走路有点跛。身材矮小,棕色头发,是默热弗人氏。他好喝两杯,尽管如此,他从清晨八时便开始滑雪。除去当教练外,他还在食品供应处工作,因此有辆汽车供他使用,就是我们抵达萨朗什时我看到的那辆黑色大轿车。弗雷德是盖·奥尔洛夫在巴黎见过的一位俄国青年,经常来默热弗小住。他似乎用各种办法搞钱,靠倒买倒卖汽车轮胎和零配件为生,因为他也从别墅给巴黎打电话,我总听见他与某个神秘的“彗星汽车修理厂”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