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4页)

她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我,但恐怕不敢向我直截了当地提问题。这位德妮丝是谁?她在我的生活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吗?

“你想想,”我对她说,“有时我觉得如坠五里雾中……好些事记不起来了……有些沮丧的时期……所以,我经过这条街的时候,冒昧地上了楼……试图寻回这……这……”

我寻找着准确的字眼,但没有找到。这毫无关系,因为她在微笑,这笑容表明我的举动没有使她吃惊。

“你想说寻回当年的好时光?”

“对。正是……当年的好时光……”

她从紧靠沙发的一张小矮桌上拿起一只描金盒子,把它打开。盒里装满香烟。

“不,谢谢。”我对她说。

“你戒烟了?这是英国香烟。我记得你抽英国香烟。每次你、我、德妮丝三个人在这儿会面的时候,你总给我带来满满一包英国盒装香烟……”

“是呀,是这样……”

“你在多米尼加公使馆想要多少烟就有多少烟……”

我朝描金盒子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夹住一支香烟。我担心地把它含在嘴里。她点上自己那支香烟,然后把打火机递给我。我打了好几次才打出火来。我吸了一口。一阵非常难受的刺痒立即使我咳嗽起来。

“我不习惯了。”我对她说。

我不知如何扔掉这支烟,一直用拇指和食指夹着,它慢慢地燃烧着。

“这么说,”我对她道,“现在你住这套房了?”

“是的。我再没德妮丝的音信后,又在这儿安顿了下来……再说她动身前对我说过,我可以再住进来……”

“她动身前?”

“是呀……你们动身去默热弗前……”

她耸了耸肩,仿佛这对我应该是明摆着的事。

“我觉得在这套房里只待了很短的时间……”

“你和德妮丝在这儿待了几个月……”

“你呢,在我们之前你住在这儿吗?”

她注视着我,惊得发呆。

“当然啦,怎么……这是我的房子啊……我把它借给了德妮丝,因为我必须离开巴黎……”

“请原谅……我刚才在想别的事。”

“这儿对德妮丝很方便……她有地方开裁缝铺……”

一名女裁缝?

“我想不出我们为什么离开了这套房子。”我对她说。

“我也一样……”

又是这探询的目光。可是我如何向她解释呢?我知道的比她还少。对这些事情我一无所知。我最终把烧灼我手指的烟头放到烟灰缸里。

“我们来这儿住以前见过面吗?”我怯生生地问道。

“见过两三次。在旅馆里……”

“哪家旅馆?”

“康邦街,卡斯蒂耶旅馆。你还记得和德妮丝住的那个绿房间吗?”

“记得。”

“你们离开了卡斯蒂耶旅馆,因为你们觉得在那儿不安全……是不是这样?”

“是。”

“那的确是个古怪的时期……”

“什么时期?”

她没有回答,又点着一支烟。

“我想给你看几张照片。”我对她说。

我从上衣夹里的口袋内掏出那个从不离身、装了全部照片的信封。我把那张在“夏季餐厅”照的,有弗雷迪·霍华德·德·吕兹、盖·奥尔洛夫、不知名的年轻女子和我的照片拿给她看。

“你认出我了吗?”

她转过身,在阳光下看着相片。

“你和德妮丝在一起,但我不认识另外两位……”

这么说,那女子是德妮丝。

“你不认识弗雷迪·霍华德·德·吕兹吗?”

“不。”

“盖·奥尔洛夫呢?”

“不。”

人们的生活显然是互相隔绝的,各自的友人彼此不相识。这令人遗憾。

“我还有她的两张照片。”

我递给海伦一张身份证小相片,和她靠着栏杆照的那张相片。

“我见过这一张,”她对我说,“我想是她从默热弗寄给我的……可是我想不起放哪儿了……”

我从她手里取回这张照片,专注地看着。默热弗。德妮丝身后有扇带木百叶窗的小窗户。对,百叶窗和栏杆可能正是山间木屋别墅的。

“动身去默热弗毕竟是个怪念头,”我突然说道,“德妮丝有没有告诉你她的想法?”

她凝视着小小的身份证照片。我等着她回答,心怦怦直跳。

她抬起了头。

“是的……她对我谈过……她告诉我默热弗是个安全的地点……你们总有办法越过国境的……”

“是的……当然啦……”

我不敢深谈。为什么一涉及到我关心的问题,我就这样胆怯,这样害怕呢?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出,她真希望我对她作出解释。我们两人谁也不作声。终于,她下了决心:

“在默热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如此恳切地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第一次感到了沮丧,甚至不仅仅是沮丧,而是绝望;当你意识到无论你如何努力,无论你才能有多高,愿望有多好,你碰到的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时,你就会感到这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