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 北山杉(第2/6页)

那姑娘上身穿藏青地碎白花纹的窄袖和服,双肩上斜系着揽袖带;下身穿裙裤,系着围裙;手戴手背套,头上还扎了头巾。围裙一直绕到背后,两旁开衩。她身上只有揽袖带和从裙裤露出来的细腰带是带红色的。其他姑娘也是同样的装扮。

大原女或白川女打扮大都相似,像古装玩偶的样子。她们全是穿山上的劳动服,不像是要进城卖东西的模样。可能这就是日本野外或山上的劳动妇女形象吧。

“像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千重子,你好好看看。”

真砂子一再说道。

“是吗?”千重子并没认真看,“你啊,别太冒失了。”

“什么冒失,那么漂亮的人儿……”

“漂亮倒是漂亮,不过……”

“简直就像你的异母姐妹啊!”

“瞧你,这样冒失。”

真砂子被她这么一说,这才觉察到自己失言,太离奇了,她都快要笑出声来,于是又强忍住笑,说:

“人的相貌,虽也会偶然相像,却没有这么像的啊。”

那个姑娘和她身边的姑娘们没有注意到千重子她们俩,便擦身走了过去。

那个姑娘把头巾扎得很低,只露出一点前发,几乎遮住了半边脸。不像真砂子所说的,可以看清楚她的脸。也没能相对而视。

再说,千重子曾多次来过这个村子,看见过男人们把杉树圆木材的树皮粗粗地剥掉之后,再由女人仔细地剥一遍,然后用水或温泉水拌和菩提瀑布的沙子,轻轻地洗刷着圆木的情景。她还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些姑娘的面孔。那些加工活儿都是在路旁或户外进行的,而在这小小的山村里,不至于有那么多姑娘。当然,她也没有把每个姑娘的脸都一一仔细地观察过。

目送姑娘们的背影远去之后,真砂子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真奇怪呀。”她一连说了几遍,然后要仔细打量千重子的脸似的歪了歪头,“的确很像啊。”

“什么地方像呢?”千重子问。

“是啊,怎么说呢?总觉得很像。可是,很难具体说什么地方像,也许是眼睛或是鼻子……不过,中京的小姐和山村姑娘当然不一样。请原谅。”

“瞧你说的……”

“千重子,咱们跟上去,到她家去瞧瞧好吗?”真砂子恋恋不舍似的说。

“到她家去瞧瞧好吗”这种话,即使出自开朗的真砂子之口,也仅是说说而已。然而,千重子却放慢了脚步,几乎要停下来。她时而仰望杉山,时而凝视堆放在家家户户门前的杉圆木。

白杉圆木都是一般粗大,磨得非常好看。

“简直像手工艺品呀。”千重子说,“据说也用它来修建茶室,甚至还远销东京、九州呢……”

在靠近屋檐前的地方,整齐地立着一排圆木,二楼也立着一排。有一处人家,二楼那排圆木前面,晾晒着汗衫等衣物。真砂子好奇地望着说:

“这家人说不定就住在圆木排中呢。”

“你真冒失啊,真砂子……”千重子笑了,“在圆木小屋旁边,不是有很好的住家吗?”

“唔,二楼上还晾晒着衣服呢……”

“真砂子,你说那位姑娘像我,也是这样信口开河吧。”

“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真砂子认真起来,“我说你像她,你觉得遗憾吗?”

“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不过……”千重子说话间,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姑娘的眼睛来。一个健康的劳动者形象,眼睛里却蕴含着深沉而忧郁的神色。

“这个村子的女人都很能干啊。”千重子要回避什么似的说。

“女人和男人一起干活,没有什么稀奇的。庄稼人嘛,就是那样子。卖菜的、卖鱼的何尝不是……”真砂子轻快地说,“像你这样的小姐才看见什么都钦佩呢。”

“别看我这样,我也会干活呀,你才是个小姐呢。”

“哦,我是不干活的。”真砂子干脆地说。

“干活,说起来简单……真想让你看看这个村子的姑娘干活的情景。”千重子又把视线投向杉山,说,“已经是开始整枝的时候了吧。”

“什么叫整枝?”

“为了使杉树长好,用刀把多余的枝丫砍掉。人们有时还要使用梯子,有时则像猴子一般从这棵杉树梢荡到另一棵杉树梢……”

“多危险啊!”

“有的人一早爬上去,直到吃午饭的时候也不下来……”

真砂子也抬头望了望杉山。笔直耸立的一排排树干,实在美极了。残留在树梢顶端的一簇簇叶子,也像是精巧的工艺品。

山不高,也不太深。山巅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一棵棵杉树,仿佛一抬头就可望及。这些杉木是用来修建茶室的,所以杉林的形态看上去也有茶室的情调。

只是,清泷川两岸的山十分陡峭,坠落在狭窄的盆地上。据说,此地雨量多阳光少,这是栽培有名杉木的天然条件之一。自然也能防风。假使遇上强风,杉树就会从新长的娇嫩地方弯曲或歪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