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 祇园节

千重子拎着大菜篮子走出店门,要到麸屋街的汤波半去。从御池大街往上走,一路上,她看见打叡山到北山的天空一片火红,不禁驻足仰望了好一阵子。

夏季昼长,尚未到夕阳晚照的时分,还不是一抹寂寞的天色。上空燃烧着璀璨的红霞。

“原来还有这种景致,我头一回看到啊。”

千重子拿出一面小镜子,在那浓艳的彩云下,照了照自己的脸。

“令人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啊……莫非人的感情会随着心潮的起伏而变化吗?”

叡山和北山也许是抹上了那种颜色,变得一片深蓝了。

汤波半已经做好豆皮、牡丹豆皮和八幡卷。

“您来了,小姐。正逢祇园节,忙得不可开交,只有熟悉的老顾客来订才做,请多多包涵。”

这家铺子向来只做顾客预订的东西。在京都,卖糕点的也有这样的铺子。

“是供奉祇园用的吧?长年得到您的照顾,谢谢了。”汤波半的女店员把做好的东西往千重子的菜篮子里放,装了满满一篮。

所谓八幡卷,就像鳗鱼卷一样,用豆皮卷上牛蒡。牡丹豆皮就像炸豆腐,不过它是用豆皮包上白菜之类的东西。

汤波半是家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铺子,还留下了战火的痕迹。有的地方经过修整,比如在小天窗上安了玻璃,像火炕一般的做豆皮用的炉子,则改用砖砌。

“从前烧炭扬起的粉末,纷纷落在豆皮上,因此决定改烧木屑。”

“……”

被方形铜板隔成一格一格的锅子里,豆浆表面渐渐凝固,结成一层豆皮,干活的人用竹筷子熟练地把它捞上来,晾在上面细细的竹架上。架子上下几层,豆皮干了,挨次往上挪。

千重子走进作坊紧里头,把手扶在那古老的柱子上。每次同母亲一道来,母亲总是要抚摸这根古老的顶梁柱。

“这是什么木?”千重子问。

“是丝柏木,一直顶到上面,笔直笔直的……”

千重子也摸了摸这根顶梁柱,然后才走出店门。

千重子踏上了归途。祇园的伴奏排练达到了高潮。

远方来看热闹的游客,也许以为祇园节只有七月十七日这天才有彩车游行,所以尽量赶在十六日晚上来看宵山。

其实祇园节的典礼是在整个七月举行,中间不间断。

各地区都从七月一日开始分别举行彩车游行、“迎吉符”和奏乐等活动。

每年由童男童女乘坐的彩车,都走在游行队伍的前头。至于其他彩车的先后顺序,则于七月二日或三日由市长举行仪式抽签决定。

彩车一般是在头一天组装好。七月十日的“洗神轿”可能是典礼的序幕。在鸭川的四条大桥上洗神轿,虽说是洗,实际上只是由神官把杨桐蘸蘸水,然后往神轿上洒洒罢了。

接着,十一日由童男童女参拜祇园社。他们是乘坐长刀彩车去的。童男童女跨在马上,头戴乌帽,身穿猎服,由侍从陪同去接受五位官衔。五位以上就是“殿上人”了。

从前有神佛参加时,也曾把童男童女左右的小侍从,比作观音和势至二尊菩萨。还曾让童男童女接受神位,比喻童男童女与神举行婚礼。

“这种事,我不干!我是男人了嘛!”当水木真一被装扮成童男时,他曾这么说。

此外,童男童女要吃“特别灶”。就是说,他们吃的东西,要用与家人不同的炉灶来烧,以表示洁净的意思。如今这些规矩都省略了,据说只把童男童女的食物,用火镰打火烧烧就算了。也有这样的传说:有的人家,家人无意中忘记了,童男童女就会催促说:“火镰,火镰。”

总之,繁文缛节,童男童女不是游行一天就能完事。他们还必须到彩车街挨家串户,登门拜访。节日典礼和童男童女的活动差不多得忙上一个月的光景。

比起七月十七日的彩车游行来,京都人对十六日的宵山似乎更感兴趣。

祇园会的日期快到了。

千重子家也把铺子前面的格子门卸了下来,忙着准备过节。

京都姑娘千重子是四条街附近的批发商出身,又是属于八坂神社管区的居民,对每年例行的祇园节当然不稀罕。这是炎热的京都的夏节。

她最感到亲切的是真一坐在彩车上的那副童男的形象。每逢过节,听到祇园的奏乐声,或看见被许多灯笼照着的彩车,她就马上回忆起真一那副形象来。那时,真一和千重子都是七八岁的孩子。

“没见过,即使女孩子也没有那么美啊!”

真一到祇园社去接受五位少将官衔时,千重子跟着去了。彩车游街,她也跟着转悠。童男打扮的真一,带着两个小侍从来到千重子的店铺拜访,真一喊:“千重子,千重子!”千重子满脸通红地凝望着真一。真一化了妆,抹上了口红,然而千重子却是一副被晒黑了的脸。那时千重子还是个小姑娘,身穿夏季单衣,腰系三尺红色腰带,把折凳放倒,靠在红格子门上,在同邻居的孩子玩线香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