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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马上去找工作,因为没什么可急的。白天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和丽莎还有邦果待在一起,坐在楼顶的平台上聊天、玩牌,或者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儿看书;下午我们在快乐的气氛中结伴儿到外面闲逛,我真的想不起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经历了。贝蒂彻底被晒成了古铜色,丽莎看上去则不那么明显,因为她平时要去上班,在一个大型的超市里做收款员。我时常会带着邦果在空地上玩一会儿,周围的鸟儿都惊恐地飞走了。贝蒂从平台上望着我们,我们互相招呼着,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我可以隐约听到打字机键盘上发出的敲击声,以及打到每行末尾时发出的震铃声。

不过这东西也让我有点担心。贝蒂一心要把我的手稿打出来,然后寄给出版商,为此她想尽一切办法弄来一台打字机。但是,我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去写的,并不是为了让自己重新被囚禁在一个野兽的牢笼中,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贝蒂正在为我进入角斗场做准备。我心里想着这件事,一边耍弄着一根木棍把邦果引过来,当然我是不会让自己为此头痛的,况且我还要考虑晚饭该吃些什么,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当一个有点儿智慧的人花一整天时间来筹划一顿晚餐的时候,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创造出一些奇迹。我甚至还专门为邦果做了一道菜,如今我们已经成为真正的好伙伴了。

傍晚,当饭菜上了炉灶的时候,我带着邦果迎接丽莎,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贝蒂还在用三四个手指继续打字。我们还需要多消磨点儿时间,因为她打字会出现许多错误,所有的修改工作可以让整个工作量增加一倍,不过我并不为此感到烦恼。邦果在我前面跑着,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两边散去,这种场面非常气派。我总是在公共汽车站的长椅上找个位子坐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温馨的秋天了。之后,丽莎和我慢慢走回家去,我帮她提着东西。邦果在一边往汽车上撒尿,她向我讲述她的生活,而我自己却没什么可说的。从谈话中我了解到,她很年轻的时候结了婚,两年之后她的丈夫死了。很显然,她对丈夫的记忆比较模糊,丈夫所留给她的,就是邦果和这套房子,于是她把楼上的套间租出去,来增加每月生活开支的结余。另外我还和她谈妥了一件事,因为房子里到处都有需要修理的地方,还有一些涉及到管道和电工的活儿需要解决,我们大致估算了一下,将这些活儿折成三个月的房租,我们商定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大家都觉得很满意。

晚上,我们尽量从电视上物色一部有趣的电影,然后就选定这个频道一直看到节目结束为止,到播出最后一个广告时,我们就开始商量谁起来把电视机关掉。不过必须格外当心,别踩在易拉罐上。当节目让人觉得很乏味时,我们索性就关上不看了。然后拿出扑克牌来玩一把,或者回到房间里消磨时间,当我转动着收音机的旋钮,想找点不太令人讨厌的节目时,姑娘们就促膝畅谈起来。有时候,我喜欢出去闲逛。我默默地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夹克衫,然后邦果就尾随着跑出来,三人一起穿行在一条条大街上。姑娘们很热衷这种消遣方式,当我宣称自己感觉就像是一只待在瓶子里的老鼠时,把她们全都逗乐了,她们才不相信我的鬼话呢。我们向右转了两个弯儿,然后再向右,接着又往左拐,虽然沿途的环境丝毫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我们却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无疑这对消化是很有好处的,通常我们回到家后随手把门一关,然后把冰箱里的冷饮一古脑儿都堆在桌子上。如果丽莎觉得有点困,我们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们还从没有在凌晨三四点钟之前睡过呢。如果我们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那么晚上就不可能早睡。

在我们没有做这些事的时候,贝蒂就保持着固定的姿势,重新坐回到打字机前。我坐在屋顶的平台上,邦果用它的嘴在我的膝下蹭来蹭去,我看见她皱起眉头辨认着记事本上的笔迹。我心想,我不明白怎么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姑娘呢,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坚信即使有朝一日我在北极过起隐居的生活,也会有与她相逢的一天,那时我也许正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悠闲地漫步,脖子四周呼啸着淡蓝色的风。我很喜欢像这样望着她,这让我把所有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烦心事都忘了。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仿佛看到一支警察部队冲上来抓我们,那座燃烧着的房子,就像是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幸亏我没有留下自己的地址,我在幻觉中看见亨利和房客们在火光中一个个愁眉紧锁,当我们正提着手提箱神色慌张地跑出来的时候,我还听见从后面传来他们的呼喊声。当我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时,就喝一杯酒,接着五分钟后就完全忘却了,我又端详着这个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女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此时此刻,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个女人,这想法并没让我心中感到不安。相反地,我感到欣喜若狂,时间的氛围变得更加趋于平稳和纯净。时而我起身去轻轻抚摸她一下,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