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第4/7页)

不知何时,风见有自己固定的座位,那就是之前父亲周次坐的地方。周次坐在他旁边,还没打开的晚报,先让给风见看。

风见盘起腿,慢悠悠地就着毛豆和青芋喝啤酒。

陪他喝酒的,只有直子和母亲须江。一开始,性情乖僻的顺子总是躲到二楼不下来,被他们的谈笑声吸引,渐渐也下楼来,在旁边舔着半杯啤酒。

只有滴酒不沾的周次,面前放着一个空杯子,入迷地看着几乎消去了声音的电视里的搞笑节目。

虽说是陪聊,直子和须江都不是性情活泼的人,也不会调动气氛,酒席上也算不上热闹非凡。

风见也不是话多的人,有时说着说着,就无话可说了。一开始,直子也很担心冷场,不久就知道,自己只是瞎操心。

“在这里,才感到最放松啊。”

风见说,听了一天电脑的声音,坐着发发呆比什么都好。

“还有,这儿的气味真好闻。跟我乡下家里一样,有一股鲣鱼干的味道。”

“是因为我们家太旧了吧。”

须江说。

“如今最难得了。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新建材,一股阿摩尼亚味儿。”

吃完饭,风见说声“失礼了”,身体向后一仰,躺在榻榻米上深深吸口气。

地板搁栅还是吱吱作响,不过风见身下蜜糖色的旧榻榻米上铺上了新的花席。

壁龛的茶箱消失了,放上了一个廉价的窄口花瓶,插着一支鲜花。客厅的电灯也明亮了许多。

“风见先生说是独生子?”

直子发现,须江一边跟直子说话,一边看着自己映在黑色茶罐底部的脸,鼻翼上泛出了油光,须江以指腹轻轻按压。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须江这样。

她还是穿着浴衣质地的清凉服,不过,头发扎了起来,清爽许多,也不再穿男士袜子了,光着双脚。

“妈,你的脚不再凉飕飕了吗?”

直子问。

“大概是喝了口啤酒吧,血行通畅了。”

这种语气,好几年都没听到过了。

以前,须江说,打工的那些伙伴自己要是说话太文雅,会被排斥,所以总是语气粗暴。

须江的工作,是把放进小小容器里的乳酸菌饮料配送到各自的目的地。她摆碟子的时候,动作也十分粗鲁,最近,她居然也学会了悄然无声地放下茶杯。

嘴上虽然不饶人,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直子想。

为了不给女儿丢脸,她可是在拼命努力。

妹妹顺子忽然站起来。

要去二楼学习,也该跟风见打声招呼再上去。直子正想着,顺子又下来了。她去隔壁房间拿了个坐垫过来。她绷着脸,把坐垫折成两折,放在风见头旁边,然后又走了出去。这在顺子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好意了。

每次风见来,这个家就变得更亮堂一点。

除了周次一个人。

客厅的挂钟敲响了八点的钟声。

“都晚了。”

须江看着挂钟说。

直子和顺子也顺着母亲的眼光,看看挂钟。

“直子,你和风见先生吵架了吗?”

“怎么可能?”

两个人都没有单独见面,哪来的机会吵架?

每周的周五六点到七点之间,风见一定会来,今天却连个联络都没有,本人也没有露脸。

在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餐桌前,三个女人抬头看着挂钟,心情烦闷。

“难道是遇上交通事故了?”

“真是的,妈,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生了一通闷气之后,才想起来,咦,爸爸去哪儿了?

“去买包烟。”

快到六点那会儿,周次这么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因为风见要来,他大概是去买卡宾了。有一次,风见的烟抽完了,当时周次递给他一根七星。

“爸爸其他都不用管,就负责风见先生的烟好了。”

须江这么一说,周次就自觉地接受了这项任务。

“大概是在附近打弹子吧。”

“打了两小时弹子?”

顺子忽然插进直子和须江中间。

“爸爸,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整天风见先生、风见先生的,爸爸听了心里肯定不痛快。”顺子说。

她拨弄着矮脚桌上的抹布,用手指抓起小菜扔进嘴里。

确实,家里收到新鲜的松口蘑,也会等到风见来的时候吃,本来就存在感稀薄的周次,最近更像是家里的一个食客。

“你爸要是有志气点,你妈我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须江再次抬头看挂钟。真的太晚了,她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顺子也走向玄关,向大门处张望。只留下直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客厅。

比起我,母亲和顺子更焦躁不安呢,直子心想。她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的那份担心被她们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