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第3/7页)

风见默默地低头致意,一声不吭关上玄关的门。不好用的门一次还关不上,母亲须江不得不走下地板,用力“啪嗒”一声,这才关上。

整整一星期,风见那边杳无音信。

直子虽然已经早有觉悟,但内心深处仍在隐隐等待,周五的晚上,她故意留下来加班。之前,他们都是周五晚上约会。

直子一直等到八点钟,电话还是没有响。直子的左脚爬楼梯还可以,下楼梯还有点隐隐作痛,她拖着还未痊愈的左脚回了家。开门的时候抬头一看,海带一样的汗衫仍在风中飘摇,直子气不打一处来。

“邋遢也要有个限度,别给人丢脸。”

母亲须江毫不示弱。

“带人来家里,也不说一声,我又不是整天在家里玩的。”

须江在打一份工,配送乳酸菌饮料。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四处跑,大概是这个原因,头发不再润泽,整天乱蓬蓬的,皮肤也在太阳灼晒下变得粗糙。

“都成这样了,简直是往树皮上涂乳霜。”

她不再打扮,夫妻俩坐在一起,光看脖子和手指甲,须江更像一个男人。她脚上穿着之前周次的旧袜子,只不过今天是彩色条纹。

“至少客人来的时候,别穿这种袜子行吗?”

“脚冷飕飕的。”

大概是已近更年期,须江总是叫脚冷。

“冷刷刷是哪国话?”

“你妈总不会说英语吧?”

算了,不想跟她讲道理。直子一腔怒火,只想找到个地方发泄。

“是不是我招你烦了?”

“是说我吗?”

“我要是结婚了,你会为难吧。”

直子语带讽刺,她月薪一半都上交家里。须江先下手为强。

“没人会为难。别客气,早点走吧。”

这个母亲,竟然会毫不客气地一针刺向女儿的痛处。看来,她不光是皮肤变得粗糙了。

“有人会娶我吗?一看见我爸妈的脸,就逃之夭夭了。”

“父母早晚会死,是你本人魅力不够吧。”

直子向矮脚饭桌上的茶杯伸出手。

要是心一横,砸个茶杯,应该会心里舒服点。父亲周次干咳起来,似乎要转移直子的注意力。

“妈妈也不是自己想这样的。”

话不用多说。接下去,无非是“如果爸爸每个月有可靠的收入,就能多多顾家,好好收拾自己了”之类。

话说到这份上,周次往往就拿出棋盘,开始摆棋子。

周次是个没有事业运的男人。

神武景气(1)、高速成长期,都从周次身边呼啸而过。有一段时间,尚有余裕,让须江学学兴趣,自己练练歌谣,石头一旦落下来,就再也没办法翻身,现在反倒是仰仗须江打工的钱多些。

周次越是萎缩,须江越是粗鲁跋扈,家庭内务眼见一天天荒废下去。

周次轻轻放下一颗棋子。

“爸。”

直子的矛头转向父亲。

“放棋子的时候,好歹有点气势行吗?”

她正准备说“我最讨厌你这样”,玄关处有动静。

“有人在吗?”

是风见的声音。

“上次拜访之后,我去北海道出差了……”

他询问了直子扭伤的脚的伤势,拿出一个大大的四方盒子。

“土豆,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直子好想大叫一声:喜欢!鼻子却堵住了,说不出话来。须江已跑到玄关处,又在厕所前面脱下了彩色条纹的袜子,直子看在眼里。

风见回去后,直子拿吸尘器的长柄把垂挂在屋檐下的海带一样的汗衫取下来。

“用不着大半夜地大动干戈,明天早上也来得及吧。”

须江虽然这么说,直子可等不及了。妹妹顺子一脸嗤之以鼻的表情,直子也毫不在意。

此后,每个周末,风见都会到家里来玩。

直子本想两个人单独在外面约会,但风见似乎只想到她家里来。

在啤酒店喝完生啤,送直子回家,顺便就进了屋。家里拿出吃剩的茶泡饭和咖喱饭,风见一扫而光,还叫着再来一碗。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会过日子。在家里吃饭不用花钱,多好!”

“这个人怎么回事?”

须江背后虽然会嘀咕,但看起来并不像嘴里说的那样不满。每到周末,她甚至准备起了单身男人喜欢的煮菜和佃煮。以前,她总是忙着别的事,小菜就靠买来的现成熟食打发,现在,厨房里甚至飘出了高汤炖煮的香味。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直子坦白说。

“为什么?”

“因为……我太虚荣了。”

“不虚荣的,就不是女人了。”

看来风见并没有因此讨厌自己,反而觉得自己可爱。直子这才体会到,开心的时候就像喝了热水,胸口真的会变得暖融融。

夏天结束,庭院和廊檐下阵阵虫鸣,每周五晚上,风见都会来吃晚饭,这已经成了惯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