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第4/6页)
“您不愿意,我也不去了。”
浩司也放弃了这个念头。需要这样做去确认两人血脉相连吗?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事,令浩一郎心酸。
“爸爸,你在那边干什么?”
老婆尚子的声音,令浩一郎难以回答。
星期天的早上,把家人都赶出去,浩一郎钻进壁橱东翻西找。
浩司拜托他,给他一件父亲以前穿过的衣服,什么都好。
然而,因为平时家务从不沾手,父亲的旧衣服收在哪里,浩一郎完全摸不着头脑。
积满灰尘堆放的衣箱中腹,有母亲泷江手写的“老公褐色西服上下”几个字。
总算找到了。浩一郎不惜弄脏了手,解开绳子打开盖子,里面只有旧热水袋和冰袋,还有洗澡巾,更令人不知往哪里下手。
正无计可施,被尚子逮了个正着。
前段时间,他忽然心血来潮,要去找很久以前用过的钓具,正翻箱倒柜,尚子大概是感到有些奇怪,满脸疑惑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孩子们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爸爸可别做傻事。”
做傻事的不是我,是死去的父亲。浩一郎说不出口,被困在飞尘乱舞的壁橱里。
浩司这份工作是包住宿的。
新阳轩的男伙计有七个人,其中四个人住在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租了附近一间便宜的老二楼公寓。简陋的厨房,只能看看,还有两个房间。
六铺席的房间两间,一间住两个人。
是浩司说,想带他去看看自己住的地方,浩一郎才去的。男人宿舍的那种杂乱无章、不堪入目,还是让浩一郎倒了胃口。
床旁边,一直到天花板,都贴满了歌手的广告画和裸女图。
枕边乱扔着吃了一半的零食袋,头顶上是摇晃的圆盘晾衣架,上面挂着条纹花色各异的内裤。
圆盘晾衣架在这个宿舍看起来很流行,每个房间的每张床上面都挂着一个。
休息的日子里,除了这五颜六色铺出来的诱惑,四个男人还会肆无忌惮地把音乐调到最大声。
浩司是想展示自己漫长的孤独还是自己的贫穷呢?暂且不去追究,不久,浩一郎又如同被预告过“未完待续”一般,见到了浩司的恋人。
他的恋人叫君子,是浩司常去的酒吧的招待。
君子岁数不大,却总是化着老气的妆。皮肤也松松垮垮,更显沧桑。脸形不错,嘴却是场灾难。牙齿过分突出,令她的牙齿上总沾着口红。
浩司看上去是一头热,女方并不把他当回事。
君子也跟着浩司,叫浩一郎“大哥”。
就像远方忽然有一个看不见的黏糊糊的东西靠近,不知不觉就被绊住了双脚,沉溺下去。
浩一郎觉得,必须到此为止了。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来送外卖的浩司,看了看色卡,站在浩一郎身后,对他使个眼色:
“对不起,有点事。”
先走出办公室。
啪嗒啪嗒的木屐声中,似乎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东西。
迎着洗手间那边吹过来的风走到走廊,浩司就站在一开始询问父亲名字的地方等着浩一郎。
站在灰尘斑驳的鼠灰色水泥墙壁前,浩司的四方脸令人无法拒绝。还没回过神来,浩一郎嘴里已经在说“好”了。
马上就是父亲的七周年忌日了。
柿崎家的墓地在多磨墓地,察觉到时,浩一郎已经和盘托出了。
那天是星期天。早上七点,两人在武藏小金井站碰面。
浩一郎撒了个谎,说是要接待客户打高尔夫,必须这个时间,否则不能奉陪。
浩司已经早早等候在那里。
他难得地穿了黑西服,抱着一个细长的盒子。
去多磨墓地的路上,有个小学,马上要开运动会。
小学在哪儿呢?
跑得快吗?
受过伤吗?
开运动会的时候,来给浩司加油的是谁?
还是不要问吧。越是问得多,越是一步一步陷下去。浩一郎明知道这一点,两人并肩走在墓地的林荫道上,他仍然忍不住问了。
“柿崎家历代之墓”,大概是因为就在明治元勋旁边,看上去紧凑谦恭。
浩司打开带来的一升瓶的塞子,浇在墓石上。大概是从去世的母亲那里听说,父亲爱喝酒。
浩一郎有些不安。
两小时后,他必须带着老母亲和老婆孩子,再次来扫墓。那时候,墓石上有酒气,就不好解释了。
今天天气不错,酒精应该会很快挥发吧。有酒气也没办法了,就随口搪塞,说是哪位朋友来过就好了。
浩司忽然把快要倒光的酒瓶瓶塞给浩一郎,里面还剩下三公分的酒。
浩一郎以为浩司让他往墓石上浇酒,谁知浩司用手掌擦了擦瓶口,说:
“您先。”
大概是准备在父亲墓前兄弟两人分喝一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