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病房(第22/22页)
十九
第二天早晨,他头痛、耳鸣,全身都感到不舒服。他想起昨天的软弱,并不觉得害臊。他昨天胆怯,连月亮也害怕,并且诚实地说出了以前自己没有料到会有的思想和感情,例如说小人物爱谈哲学是由于不满。不过现在他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地躺着,也不说话。
“我反正都一样了,”他们问他话的时候他暗自想道,“我不打算回答……我反正一样了。”
午饭后,米哈依尔·阿维良内奇来了,给他带了四分之一磅的茶叶和一磅果冻。达留什卡也来了,在床边站了足足一个小时,脸上流露出一种呆板而悲痛的表情。霍博托夫医生也来看他了,他带来一瓶溴化钾药水,并交代尼基塔在病室里烧点什么东西,熏一熏。
临近傍晚,安德烈·叶菲梅奇由于中风死了。开始时他感到剧烈的寒颤和恶心,好像有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穿透他的全身,甚至通到他的手指头,从胃里往上冒,一直涌进脑袋里,注满了眼睛和耳朵。眼睛里呈现出一片绿色。安德烈·叶菲梅奇明白他的末日到了,想起了伊万·德米特里奇、米哈依尔·阿维良内奇以及千百万人都相信的永生不死。可是万一真有永生不死呢?不过,他并不想永生不死,他的这个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过罢了。他昨天看书时从书上看到的一群非常美丽、轻盈的鹿,现在突然在他面前跑过去。后来一个农妇伸出手,把一封挂号信交给他……米哈依尔·阿维良内奇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安德烈·叶菲梅奇便永远地昏迷了。
来了几个杂役,抓住他的胳膊和腿,把他抬到小教堂里去了。在那里,他躺在桌子上,眼睛仍然睁着。夜晚的月亮照耀着他。早晨,谢尔盖·谢尔盖伊奇来了,面对雕着耶稣受难像的十字架虔诚地作了祈祷,把他前任长官的眼睛阖上了。
过了一天,安德烈·叶菲梅奇被埋葬了。送葬的只有米哈依尔·阿维良内奇和达留什卡。
(1892年)
◎伊万的爱称。
◎皮罗戈夫(1810—1881),俄国外科专家和解剖学家。
◎原文为拉丁文。
◎巴斯德(1822—1895),法国生物学家。
◎科赫(1843—1910),德国微生物学家。
◎高加索地区的高山。
◎1789年法国大革命时期,巴黎人民捣毁的黑暗的监狱。
◎第奥根尼(约公元前400—前325),古希腊哲学家。
◎马可·奥勒留(121—180),罗马帝国皇帝,是斯多葛派最后一个大哲学家。
◎一个古代的伦理方面的哲学流派,宣传清心寡欲,珍惜自己的“命运”。
◎见《马太福音》第26章第3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