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尼娜·法尼尼教皇治下发现的烧炭党人末次密会的详情(第3/10页)

法尼娜不耐烦地听了以后,很快就走出去了。米西芮里在她那美丽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点怜悯,有的也只是那种自尊心受到伤害的表情。

夜晚,一个外科医生出现了;只他一个人。米西芮里绝望了,他害怕他再也看不到法尼娜。他问外科医生,医生只是给他放血,不回答他的问话。一连几天,都这样渺无声息。彼耶特卢的眼睛不离开平台的窗户,法尼娜过去就是从这里进来的。他很难过。有一回,将近半夜了,他相信觉察到有人在平台的阴影里面。是法尼娜吗?

法尼娜夜夜都来,脸庞贴住年轻烧炭党人的窗玻璃。

她对自己说:“我要是同他说话,我就毁啦!不,说什么我也不应当再和他见面!”

主意打定了,可是她不由自已地想起,在她糊里糊涂地把他当作女人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他了。在那样亲亲热热一场之后,难道必须把他忘掉?在她头脑最清醒的时候,法尼娜发现自己来回改变想法,不禁害怕起来。自从米西芮里说出他的真实名姓以后,她习惯于思索的每一件事,全像蒙上了一层纱幕,隐隐约约只在远处出现。

一个星期还没有过完,法尼娜面色苍白,颤颤索索地同外科医生走进烧炭党人的屋子。她来告诉他,一定要劝爵爷换一个听差替他来。她待了不到十分钟。但是,过了几天,出于慈心,她又随外科医生来了一回。一天黄昏,虽说米西芮里已经转好,法尼娜不再有为他的性命担忧的借口,她却大着胆子一个人走了进来。米西芮里看见她,真是喜出望外。但是,他想隐瞒他的爱情,尤其是,他不愿意抛弃一个男子应有的尊严。法尼娜走进他的屋子,涨红了脸,生怕听到爱情的话。然而他接待她用的高贵、忠诚而又并不怎么亲热的友谊,却使她惶惑不安。她走的时候,他也没有试着留她。

过了几天,她又来了,看到的是同样的态度,同样尊敬忠诚与感激不尽的表示。用不到约制年轻烧炭党人的热情,法尼娜反问自己:是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单相思。年轻的姑娘一向傲气十足,如今才痛心地感到自己的痴情发展到了何等地步。她故意装出快活,甚至于冷淡的模样,来的次数少了,但是还不能断然停止看望年轻的病人。

米西芮里热烈地爱着。但是,想到他低微的出身和他的责任,决心要法尼娜连着一星期不来看他,他才肯吐露他的爱情。年轻郡主的自尊心正在步步挣扎。最后她对自己道:“好啊!我去看他,是为了我、为了自己开心,说什么我也不会同他讲起他在我心里引起的感情。”于是她又来看米西芮里,而且一待就是许久。但是他同她谈话的神情即使有二十个人在场也无伤大雅。有一天,她整整一天恨他,决定对他比平时还要冷淡,还要严厉,临到黄昏,却告诉他她爱他。没有多久,她就什么也不拒绝他了。

法尼娜很痴情,必须承认,法尼娜非常幸福。米西芮里不再想到他自以为应该保持的男子的尊严了,他像一个初恋的十九岁的意大利青年那样爱着。由于“激情,爱”而生的种种思虑,使他不安到了这种程度:他对这位傲气冲天的年轻郡主讲起他用过的要她爱他的手段。他的过度的幸福使他惊讶。四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有一天,外科医生允许他的病人自由行动。米西芮里寻思:我怎么办?在罗马最美的美人的家里藏下去?那些混账的统治者,把我在监狱里头关了十三个月,不许我看见白昼的亮光,还以为摧毁了我的勇气!意大利,你真太不幸了,要是你的子女为了一点点小事就把你丢了的话!

法尼娜相信彼耶特卢的最大幸福是永远同她在一起待下去。他像是太快乐了;但是波拿巴将军有一句话,在年轻人的灵魂里面,引起痛苦的反应,影响他对妇女的全部态度。一七九六年,波拿巴将军离开布里西亚,陪他到城门口的市府官吏对他说:“布里西亚人爱自由,远在其他所有意大利人之上。”他回答道:“是的,他们爱同他们的情妇谈自由。”

米西芮里模样相当拘束,向法尼娜道:

“天一黑,我就得出去。”

“千万留意,天亮以前回到府里,我等你。”

“天亮的时候,我离开罗马要好几里地了。”

法尼娜不动感情地道:

“很好,你到哪儿去?”

“到洛马涅,报仇去。”

法尼娜露出最平静的模样,接下去道:

“我阔,我希望你接受我送的军火和银钱。”

米西芮里不改神色,望了她一时,随后,他投到她的怀里,向她道:

“我的命根子,你让我忘掉一切,连我的责任也忘掉。不过,你的心灵越高贵,你就越应当了解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