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司特卢的女修道院院长(第7/37页)

海兰掉下一张破纸条子,暗示了虞耳一眼;虞耳拾起它来,走了。一小时以后,她回到家里,在府第的大楼梯上看到一张纸,和她早晨用过的纸张完全相似。它吸住了她的视线,她趁母亲没有看到,把它拾到手里。上面写着:

他必须去罗马一趟,三天之内回来。赶集的日子,在农民喧嚷声中,将近十点钟的光景,有人将在白天唱歌。

海兰觉得罗马之行很奇怪。她忧郁地对自己讲:“难道他怕我哥哥开枪打他吗?”爱情宽恕一切,就是不能原谅情人随意离开,因为这是最狠的刑罚。她不是生活在甜蜜的梦想之中,也不是一直在琢磨爱上自己情人的理由,而是始终被一些残酷的疑心烦扰着。柏栾奇佛尔太不在的悠长的三天,海兰对自己道:“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能相信他不再爱我了吗?”忽然之间,她的苦恼被一种疯狂的喜悦替代了:原来是第三天,他在大正午出现了,她看见他在府前的街道上散步。他穿了一身近似华丽的新衣服。他高贵的步态、他快活而又刚强的天真面貌,从来没有这样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过。在这一天以前,虞耳的贫穷在阿耳巴诺从来没有这样经常被人提起过。一再讲到“贫穷”这个残忍的字眼的是男人,尤其是年轻人;妇女,尤其是年轻女孩子,说起他的风采来,往往就赞不绝口。

虞耳整天在城里散步;他的贫穷罚他幽居了几个月,他好像在补偿损失。虞耳的新衣服底下带有兵器,对于一个闹恋爱的人说来,这种做法倒是相宜的。除去他的短剑和他的刺刀不说,他还穿上他的锁子甲:一种铁丝编成的长背心,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医治得了那些意大利人害的一种不治之症,他们在这一世纪不时受到它的致命侵袭。我要说的就是:害怕在街角被一个相熟的仇人杀死。虞耳指望当天见到海兰,再说,他也有些讨厌一个人独自待在他冷清的家里;原因如下:他父亲有一个老兵,名字叫作拉吕斯,和他父亲在一起,在好几位孔道提耶利的军队里,打过十次仗,最后又跟着队长,投到马尔考·夏拉的军队;队长在这期间内受了伤,只得退伍。柏栾奇佛尔太队长不在罗马安家,是有一些理由的:他杀死的那些人的儿子,他就可能在罗马遇到;即使在阿耳巴诺,柏栾奇佛尔太也深信他只能听任官方的摆布。他不在城里买或租一所房子,宁可盖一所,地势恰好可以望见客人从远地方上来。他在阿耳柏的遗址找到一个称心的地点:粗心的来客没有望见他,他就能逃进他的老朋友和保护人法柏利斯·考劳纳所控制的森林。柏栾奇佛尔太队长根本不拿儿子的前程搁在心上。他退伍的时候,才五十岁,可是带着一身的创伤,他估计自己还能活上十年。他过去有幸参加过对城镇和乡村的抢劫,手上攒了一些钱;房子盖好以后,多余的钱他每年花掉十分之一。

为了回敬阿耳巴诺一个资产者的挖苦,他买下一座每年给儿子带来三十埃居收入的葡萄园。有一天,他热情激昂,争论本城的利益和繁荣,这家伙对他讲:像他这样一位阔业主,确实有资格向阿耳巴诺的元老们做建议。队长买下了那座葡萄园,宣称他还要买几座,然后他在一个僻静地点,遇到挖苦他的家伙,一手枪就把他打死了。

队长过了八年这种生活,死了。他的副官拉吕斯疼极了虞耳,不过他过不惯闲散的生活,又投到考劳纳爵爷的军队去了。他常去看望他的儿子虞耳(他这么称呼他)。爵爷在他的派特赖拉寨堡,有一次遭到危险百出的攻打,拉吕斯恰好在头一天赶到,带了虞耳和他一道作战。拉吕斯见虞耳十分骁勇,就对他说:

“你住在阿耳巴诺附近,当它的顶贱、顶穷的居民,不但是疯子,简直是傻瓜。像你这份本领加上你父亲的名字,依我看,你在我们中间,成为一个出色的响马大有可能,不单这个,还能帮你成家立业。”

虞耳听了这话,心里好生苦恼。他懂拉丁文,是一位教士教的,不过他父亲一来就拿教士的话开玩笑,所以他除掉拉丁文之外,就什么本事也没有学到手。尽管人家看不起他穷,一个人待在他冷冷清清的房子里,他反而长了见识,看问题那种大胆劲儿,就连学者也会吃惊。比方说,他爱海兰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爱打仗,可是对抢劫并无好感。在他的队长父亲和拉吕斯看来,抢劫就像继高贵的悲剧之后而演的逗笑的小戏。自从他爱海兰以来,那种在寂寞之中思索出来的见识,倒成了虞耳的刑罚。这颗灵魂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如今充满了激情和痛苦,有疑问也不敢请教别人。堪皮赖阿里贵人万一晓得他是响马的话,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这下子,他骂他可就有凭有据了!早先虞耳在父亲的铁箱子里,找到几条金项圈和其他珠宝,他一直在盘算着,把卖来的钱花光以后,当兵是他可靠的出路。虞耳自己这样穷,假如他对抢劫有钱的堪皮赖阿里贵人的女儿竟然毫无顾忌的话,原因就在于当时做父亲的可以随意处理他们身后的财产,堪皮赖阿里贵人留给女儿的全部财产,很可能只是一千埃居。还有一个问题霸住虞耳的想象不放:第一,把年轻的海兰抢到手,娶过来,在哪一个城市安家?第二,他拿什么钱养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