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司特卢的女修道院院长(第9/37页)
三天之后,海兰的父亲和哥哥,骑着马到他们海边的田庄去了;他们应当在挨近日落以前往回走,在夜晚将近两点钟的时候赶回家。可是就在他们动身的时候,不单是他们的两匹马,就连田庄的马,也统统不见了。这样大胆的盗窃很使他们惊奇。他们到处寻找,这些马一直到第二天才在海边的大树林里被人找到。堪皮赖阿里父子两个人,只好坐了一辆乡下的牛车回阿耳巴诺。
这天晚上,虞耳跪在海兰跟前,天色差不多完全黑了,可怜的女孩子很高兴天天这样黑;她头一回在她心爱的男子跟前出现,他很清楚她爱他,不过她跟他一直还没有讲过话。
她说过头一句话以后,稍微有了一点勇气;虞耳比她的脸色还要白,比她还要哆嗦得厉害。她看着他跪在她跟前。他对她道:“说实话,我现在的情形就不能讲话。”他们有一时显然很快乐,你望我,我望你,一句话也说不出,一动不动,像一组相当有表现力的大理石像。虞耳跪着,握着海兰一只手;海兰头朝下,仔细打量他。
虞耳很清楚,按照他的朋友们,罗马那些年轻荒唐鬼的劝告,他就应该动手动脚才是;不过他厌恶这种想法。他一想到时光如飞,堪皮赖阿里父子快要到家了,就从这种销魂的境界和或许是爱情所能给的最生动的幸福之中醒过来了。他明白,像他这样一个有良心的人,瞒着心里这句可怕的话不告诉他的情人,他就不能找到经久的幸福。他的罗马朋友会认为他这种做法是愚蠢到了极点的。他终于对海兰道:
“我有一句话也许不该对你讲,不过我还是要讲给你听。”
虞耳的脸色十分苍白,他勉强讲下去,像要断气的模样:
“构成我生命的希望的那些感情,我看也许要烟消云散。你以为我穷,这算不了什么:我是强盗和强盗的儿子。”
海兰是一个富人的女儿,有特权阶级的种种恐惧,所以听见这话,觉得自己病了,直怕摔倒下去。她想:“可怜的虞耳要苦恼成什么样子,他要以为我看不起他的。”他跪在她跟前。她为了不摔倒下去,靠在他身上;没有多久,她像失掉知觉似的倒进了他的怀里。大家知道,人在十六世纪,喜欢爱情故事里的准确性。这是因为爱情故事不能用理智来判断,而是通过想象来感受的,读者的激情和主人公的激情是融为一体的。我们依据的两种写本,特别是具有佛罗伦萨方言的一些特殊语法的写本,用最细致的笔墨描绘此后的幽会故事。危险打消掉年轻女孩子的内疚心。危险到了极点也不过是燃着了这两颗心;对于他们,来自他们的爱情的一切感受都是幸福。法毕欧和他父亲有好几次险些撞上他们。他们父子以为自己受到了挑衅,气坏了:他们风闻虞耳是海兰的情人,可是什么凭证也没有。法毕欧是一个重视门第的暴躁的年轻人,所以向他父亲建议,杀死虞耳。他对他道:
“他活在世上一天,妹妹就要冒一天的最大的风险。谁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荣誉不迫使我们杀死这固执成性的丫头?她胆子大到这般地步,不再否认她在闹恋爱;你看见的,你怎么骂她,她就是不吱一声。好啊!这种沉默就判决了虞耳·柏栾奇佛尔太死刑。”
堪皮赖阿里贵人道:
“想想他父亲是什么人吧。当然啦,我们到罗马过半年算不了什么难事。在这期间,可以叫人把柏栾奇佛尔太干掉。可是他父亲虽然犯罪重重,却是勇猛、大方的,他曾帮他的好几个兵士发了财,自己却一直穷着:谁知道他父亲在孟太·马里阿诺公爵的军队,或者在考劳纳的军队里面还有没有朋友啊?考劳纳的军队经常在法焦拉森林出入,离我们才二三公里远。因此,他们会把我们全都杀死的,你,我,也许还有你可怜的母亲在内,一个不饶。”
他们父子常在一起谈论,他们的谈论(只有一部分瞒着海兰的母亲维克杜瓦·卡拉法,不让她知道),她听在心里,难过死了。法毕欧和他父亲讨论的结果是:再让流言在阿耳巴诺盛行下去,不加阻挠,对他们的荣誉不利。年轻的柏栾奇佛尔太一天比一天傲慢,而且现在穿了一身华丽的衣服,趾高气扬,居然在公共场所跟法毕欧,甚至于对堪皮赖阿里贵人本人也攀谈起来。既然把他干掉不妥当,就该在下面两种决策中挑选一种,也许甚至于两种全挑:要么全家搬到罗马去住,要么就把海兰送到卡司特卢的拜访修道院,一直待到给她找到合适的人家为止。
海兰从来没有对她母亲讲起她的爱情。她们母女感情很深厚,在一起过活,对这件事两个人差不多同样关怀,但是彼此却一字不提。因此在母亲告诉女儿有可能打算搬到罗马住家,或许甚至于送她到卡司特卢的修道院去过上几年的时候,这还是头一回用语言表达了她们心里几乎是同样关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