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在她这句话出口以前,我表现得贴心又懂事,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侄子,准备赴汤蹈火,尽其所能。此刻我身子一僵,表情也开始凝固。

“吉夫斯!”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长命百岁!”达丽姑妈应道。

我知道她完全误会了。

“我不是打喷嚏。我是说‘吉夫斯’!”

“啊,说得好。奇才!这事儿我要全拜托给他,真是谁也比不上吉夫斯啊。”

我的漠然更加显露。

“对此我要持异议,达丽姑妈。”

“你持什么?”

“异议。”

“哦,是吗?”

“非常绝对地。吉夫斯没指望了。”

“什么?”

“一点儿也没指望了,他不中用啦。就在两三天以前吧,我被迫撤了他一个案子,因为他处理得一塌糊涂。还有,我很不满你们这种预设——也不知道预设这个词我用得对不对?——不管了,反正有头脑的人不只吉夫斯一个。我反对大家总是直接把事情交代给他,事先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让我先试试手。”

她好像要开口讲话,被我一个手势制止。

“没错,过去我是时不时地认为可以听听吉夫斯的建议,可能在以后我还是会听听的。不过我要声明,以后出现什么情况的话,我有权第一时间进行过目,由我本人亲自地,大伙不许再把吉夫斯当成薯饼里唯一的一块洋葱。我有时候觉着,虽然得承认吉夫斯过去不是没能成事,但那全是靠运气,不是凭本事。”

“你跟吉夫斯吵架了?”

“没有的事。”

“你好像正在气头上。”

“才不是。”

我在心里承认,达丽姑妈的话略有那么一点符合事实。这一整天我都对此人很不满,现在就来说明一下原委吧。

大家还记得吧,吉夫斯先行带着行李搭上十二点四十五的火车,而我则等着去赴午餐的约。好了,动身赴会之前,我在公寓里晃悠,突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可能是因为那家伙的举止有点鬼鬼祟祟的——有个小声音叫我去衣柜里瞧一眼。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件白礼服还好好地挂在衣架上,这个小人,故意没给我打包带上。

好了,螽斯俱乐部的诸位都清楚,伯特伦·伍斯特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将军的。我把宝贝塞进牛皮纸包裹里,放到车后座,如今它就躺在客厅的椅子上。不过吉夫斯想摆我一道在先,因此呢,我刚才说话的时候,语气可能的确带了一点那什么。

“我们没有不和,”我补充道,“可能暂时是有点所谓的尴尬吧,没别的。我们俩对那件铜纽扣的白色晚礼服意见不能统一,而我不得不坚定我的人格立场,不过——”

“行了,反正不是要紧事。你在胡扯,真是可怜虫。吉夫斯不中用了?乱讲,他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他了呢,那双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一点假不了。我告诉自己说,‘相信吉夫斯吧’,这也正是我的打算。”

“交给我,让我来解决,办法肯定胜出吉夫斯好几筹,达丽姑妈。”

“老天爷,你可千万别插手,保准越帮越忙。”

“不,恰恰相反,告诉你吧,开车过来的路上,我集中精神思索着安吉拉的事儿,并且成功地设计了一个方案,完全基于个体心理,我提议尽早执行。”

“上帝啊!”

“基于我对人性的认识,我知道肯定行。”

“伯弟,”达丽姑妈好像发烧烧坏了的样子,“打住,打住!可怜可怜我,快打住吧。我还不了解你那些方案吗?你肯定是想把安吉拉推到湖里,再把格罗索普也推下去英雄救美,还不就是这一套路数?”

“才不是呢。”

“你就会这一手。”

“我的计划可要巧妙得多。来,我给你讲一讲。”

“不用了,多谢。”

“我这么告诉自己——”

“快别告诉我。”

“就听一会儿嘛。”

“不听。”

“那行啦。我装傻好了。”

“你从小就是。”

我察觉到,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于是手一挥,肩一耸。

“好吧,达丽姑妈,”我骄傲地说,“你不想得到第一手资料,那也随你,不过你可是错过了一场智慧盛宴。反正呢,就算你非要学《圣经》里的蛇充耳不闻,你心里肯定明白,吹得越响,越跳不动,我也忘了怎么说了,反正我是要依计行事的。我对安吉拉一向是全心全意,因此一定会不遗余力,让她的心灵重新洒满阳光。”

“伯弟,你这傻瓜无药可救了,我再求你一次,你就打住吧行不行?你一搅和,情况肯定要比现在糟糕十倍。”

我想起曾经读过哪本历史小说来着,说一个小伙子——是个小英雄无疑,也可能是个公子哥儿一类的人物——他呢,要是有人说错了他什么话,他只是眼睛里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意,挥指掸去华美的蕾丝袖口上一粒灰尘[2]。此刻我也依法照做。至少我是正了正领带,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然后我就告了退,出去到花园里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