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3页)

达丽姑妈说到拿破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他在危机之中十分机灵,但我愿意打赌,就算拿破仑也不可能干得这么漂亮。他再一次——一如既往的——出奇制胜,应该赏一根雪茄,还是椰子来着。

“对呀,吉夫斯,”我有些吃力地说,“没错。他可以的,是不是?”

“是,少爷。”

“果丝,你介不介意帮我捎带一只行李箱?既然车借给你开,我就只有搭火车。我明天上午走,拖着一堆行李很不方便。”

“当然。”

“我们先用床单把你顺下去,再把行李箱扔下去。准备就绪,吉夫斯?”

“是,少爷。”

“乖乖起来咯!”

我参加的这个仪式叫相关各方尽数满意,我觉得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床单没断裂,果丝很高兴。没人来打扰,我很高兴。行李箱砸在果丝头上,达丽姑妈很高兴。至于吉夫斯嘛,看得出,这个忠心耿耿之人能凭一己之力拯救小少爷于水火,已然乐不可支。他的人生格言是“服务至上”。

经过刚才这一阵情感波动,我觉得反常的虚弱。达丽姑妈发表了一通震撼人心的演讲,措辞精妙,表达了她对我们这位救命恩人的谢意,然后说她要跑去打探一下敌方阵营有什么动静。我这才如释重负,终于可以瘫进扶手椅里——要是她不走,肯定要无限期地霸占。我一屁股坐在软垫椅面上,从心底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狼嚎。

“就这么解决了,吉夫斯!”

“是,少爷。”

“你灵活的头脑再次帮咱们转危为安——”

“少爷这样说实在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吉夫斯。我这话,只要是善于思考的人都会说。刚才达丽姑妈说话的时候我没插嘴,因为我看得出她很需要这个发言的机会,不过你要相信,她的每句心声我都在默默赞同。你真是独一无二,吉夫斯。你帽子是什么尺寸?”

“八码,少爷。”

“我还以为会更大呢,十一二码的。”

我来了一杯白兰地,奢侈地让美酒慢慢滑过舌尖。经历了刚才的紧张与压力,能够放松一下真叫人身心舒畅。“哎,吉夫斯,还真是够折腾的,是吧?”

“的确,少爷。”

“我终于有点体会到‘启明星’船长的小女儿是什么滋味了。不过呢,想来各种挑战历练有利于磨炼性格。”

“无疑,少爷。”

“叫人坚强。”

“是,少爷。”

“话虽如此,终于结束了,我可不觉得遗憾。够了就是够了。我能感觉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倒霉的屋子再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了。”

“料想如此,少爷。”

“没错,这就结了。托特利庄园弹尽粮绝,咱们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可喜可贺啊,吉夫斯。”

“十分可喜可贺,少爷。”

“我敢打赌。继续收拾行李吧,弄完之后我就上床休息。”

他打开小行李箱,我则点了一支烟,开始总结这场愚不可及的荒唐戏中可供吸取的道德意义。

“对,吉夫斯,就是‘可喜可贺’这个词。不久之前,空气里还充满了V形低压,现在左看右看东看西看,天空上是万里无云呀——除了果丝婚礼取消这一件,不过这也无可如何。嗯,这当然是教导咱们——你看是不是——永远不要抱怨,永远不要灰心,永远不要叫咬紧的牙关放松;要时刻记得,无论天空多么阴暗,阳光永远照耀,最终总会穿破云层露出笑脸的。”

我发现自己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于是打住了。他正低头看着什么,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执着表情。

“出什么事了吗,吉夫斯?”

“少爷?”

“你好像心事重重的。”

“是,少爷。我刚刚发现,这只行李箱中有一顶警盔。”

[1] 法语:preux chevalier,意为英勇的骑士。

[2] 出自英国政客、著名演说家约翰·布莱特(John Bright, 1811—1889)的名言:“死亡天使在土地上四处飞翔,简直可以听见他拍打翅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