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9页)

“你得明白,”我说,“我不是想说你表姐玛德琳的坏话,不过一想到要和她喜结连理,共同踏入婚姻的神圣殿堂,我就打战。这当然不是她不好。对世界上许多许多高贵的女性我都抱有同样的想法。有些女性值得尊重、爱慕、敬仰,但只能远观。要是有任何迹象表明她们要靠近过来,我一定操起酒壶誓死抵抗。你表姐就属于这一类的。她很迷人,对奥古斯都·粉克-诺透来说是理想的伴侣,但对伯特伦来说是大麻烦。”

她认真听着。“我懂了,是,想必玛德琳算是个鬼见愁。”

“鬼见愁这个词呢我自己是尽量避免的,我认为君子要懂得分寸。不过既然你提起了,我承认,这基本概括了事实。”

“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曲折。怪不得你想得到那个小本子。”

“不错。”

“嗯,这倒是给我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她又浮现出那做梦般的严肃样,还若有所思地用脚摩挲巴塞洛缪的后背。

“行了,”看她这么磨蹭,我责怪道,“快拿来。”

“等一会儿。我得在脑子里先理一理思路。知道吗,伯弟,我真该把那个小本子交给沃特金舅舅。”

“什么?”

“不然我良心不安啊。毕竟我欠他这么多,多年来,他待我一直像父亲一样。应该叫他知道果丝对他的真实想法,是不是?我是说,这对老人家太残忍了点,他当准女婿是个无辜无害的水螈专家那样宝贝,哪想到自己窝藏了一条毒蛇,整天说他喝汤的坏话。不过呢,既然你这么贴心,要帮我和哈罗德去偷走奶牛盅,我大概也只好破例一次。”

咱们伍斯特向来机敏。我想总不出几分钟吧,我就听出她话中有话。我看穿了她的目的,不禁浑身一颤。

她这是在开价钱。换句话说,早饭时刚被姑妈勒索,这还不到晚饭,我又被女性密友给勒索了。行情不错嘛,就算是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战后世界。

“史呆!”我大叫一声。

“叫史呆有什么用。要么你乖乖地做好分内事,要么沃特金舅舅在早上吃鸡蛋喝咖啡的工夫就有生动的小品文读啦。好好想想吧,伯弟。”

她把巴塞洛缪拽起来,不疾不徐地回屋去了。最后她回首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把我穿透了。

我瘫在墙上。我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还挺久的。有翅膀的夜间生物撞到我身上,但我几乎未加理会。突然,我耷拉的脑袋上方约一米处传来一个声音,我这才摆脱人事不省的状态。

“晚上好,伍斯特。”只听这声音说。

我抬头一看,眼前这个峭壁般的巨大身影原来是罗德里克·斯波德。

想必大独裁者们也有和蔼可亲的时候,他们总会架起腿来和兄弟们放松放松吧。不过很明显,就算罗德里克·斯波德有阳光的一面,他此刻来,也决没有想展示的意思。他态度粗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亲昵劲儿。

“我有话跟你说,伍斯特。”

“哦,是啊?”

“我刚才跟沃特金·巴塞特爵士聊天,他把奶牛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哦,是啊?”

“你来的目的我们都清楚。”

“哦,是啊?”

“别老是‘哦,是啊’,你这只可怜虫,听我说。”

大多数人都会反感他这副语气。其实我也不例外。不过大家都明白,要是有人管你叫可怜虫,对于有些人呢,你可以立刻奋起批驳,有些就不太可行。

“哦,是啊,”他自己倒能说,讨厌,“你来的目的我们心知肚明。是你叔叔叫你来偷走奶牛盅的,你不用忙着否认,我下午就逮到你把这东西握在手里。现在我们知道你姑妈也要来。真是秃鹰汇聚,哼!”

他顿了一顿,然后又说了一遍“秃鹰汇聚”,貌似很欣赏这句措辞。我倒是没看出好在哪里。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伍斯特,可有人盯着你呢,而且盯得牢牢的。要是你偷奶牛盅被逮到,我保证,你一定会进监狱。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沃特金爵士会怕什么丑闻。他会恪守公民和治安法官的义务。”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记忆中没有什么经历比这更不好受了。吉夫斯也许会说这在于“动作的象征意义”,但除此以外,被斯波德捏一下,不下于被马啃了一口。

“你是不是要说‘哦,是啊’?”他问。

“哦,不是啊。”我向他保证。

“那就好。好了,你一定暗暗想自己不会被逮到。你以为,你跟你亲爱的姑妈两个人联手,能狡猾地偷走奶牛盅,又不被察觉。不过你别高兴,伍斯特。要是这东西消失了,不管你和你的女同伙怎么诡计多端,不留一点痕迹,反正我知道这东西在哪儿,我会立刻把你揍成一摊果冻。一摊果冻,”他反复品味这句话,仿佛在品尝陈年佳酿,“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