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9页)

我摇摇脑袋瓜。

“这回吉夫斯也帮不了咱们。问题很简单,就是赶在老巴塞特前找回这个小本子。你干吗不把东西锁起来放好?”

“不行,我时时刻刻都要记录新的想法,灵感什么时候来,谁也不知道,我得随身带着。”

“你确定是放在胸前口袋?”

“确定。”

“有没有可能放在卧室了?”

“不可能,为了安全起见,我一直带在身上。”

“安全,是哦。”

“并且我也说过,我时刻要用的。我想想,最后一次是在哪里见的。等等。有点眉目了。对,我想起来了,是在水泵那儿。”

“水泵?”

“在马厩里,用来提水喂马的。对,最后一次见就是在那儿,昨天午饭前的事儿。我掏出小本子,记录沃特金爵士早上如何稀里呼噜地喝粥,刚写完这段批评,就遇见史黛芬妮·宾,她眼里刚巧进了沙子,我帮她弄掉。伯弟!”他突然大喊一声,不再言语了。只见他眼镜上闪过一道古怪的光。他“”的一拳捶在桌子上。这笨蛋。早该知道会打翻牛奶嘛。“伯弟,我想起来啦,就像幕布掀起,真相大白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拿出小本子,记下喝粥这条,然后放回胸前口袋。口袋里还放着手帕。”

“那又怎么样?”

“口袋里还放着手帕,”他又念叨了一遍,“还没明白?用用脑子,老兄,女孩家眼里进了沙子,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一声惊呼:“掏手帕!”

“没错。掏手帕,用边边把沙子弄出来。要是手帕旁边还有一个棕色的皮面小本子——”

“就会掉出来——”

“掉到地上——”

“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知道哪儿去了。这就是重点,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

一瞬间我大为振奋,但很快又愁起来。“你刚才说是昨天午饭前?那肯定已经被人捡走了。”

“我正要说呢。我刚刚想到,处理完沙子,我立刻听到史黛芬妮说:‘咦,这是什么?’然后看到她弯腰去捡什么东西。我当时没太留意,因为我看到了玛德琳。她站在马厩门口,神色冷冷的。不妨告诉你,为了弄掉沙子,我不得不用手托着史黛芬妮的下巴,好叫她不要乱动。”

“那是。”

“这是少不得的。”

“绝对。”

“要是头动来动去,那就没法动手了。我想跟玛德琳讲讲这个道理,但是她不肯听。她昂着头,拔腿就走,我也拔腿就追。直到今天早上我才跟她说明真相,叫她相信了我的话。这期间,我把弯腰捡东西的史黛芬妮忘得一干二净。我看很明显,这小本子现在就握在这个宾小姐手里。”

“无疑。”

“那就好了。咱们找到她,请她把东西物归原主,她照做。估计她读得不亦乐乎吧。”

“她人在哪儿?”

“我好像记得听她说要徒步去村子那边,应该是去找助理牧师套近乎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不如当散步,去那边找她。”

“好的。”

“对了,小心她那条苏梗,估计她带在身边了。”

“哦,好,多谢了。”

我记得吃饭的时候他跟我提过这只畜生。没错,当时上面拖鳎鱼的时候,他给我展示了腿部的伤痛处,害得我没敢碰那道菜。

“如蛇之噬。”

“好啦,我会小心。我看我还是马上出发吧。”

没用多久我就走到了车道尽头,走到大门口时,我站住了。我琢磨着最好是在这附近晃悠,守株待史呆兔。我点了一支烟,开始冥思苦想。

虽然心情比方才稍微轻松了些,但一颗惊魂还是未定。在那个小本子安全地物归原主之前,伍斯特的灵魂总是不得真正的安宁。能不能失而复得,可决定着生死存亡。我跟果丝也说了,要是老巴塞特摆出严父的架势,对婚事提出异议[4],玛德琳决不会挺胸抬头地痛击一句时髦的“爱咋咋地”。一眼就能看出,玛德琳属于仅存的那一小撮的听话闺女,我乐意押一赔十:如果发生上述情形,她会叹口气,默默掉一滴相思泪,不过等一切烟消云散之后,果丝还是要恢复自由身的。

我认真地考虑着严肃的问题,这时思绪突然被打断了。我面前的那条路上,一场人间闹剧正拉开序幕。

此时,夜幕已经开始肆意降临,不过能见度还过得去,我瞧见路那头一个又高又壮、脸如满月的警察正骑着自行车驶来。看得出,他此刻平和得与世无争。结束了一天的巡逻任务——也可能没结束,不过他现在明显不在当差,整个态度就是心中了无牵挂,除了头上警盔。

好了,若各位知道他双手没握车把,就该知道,这位安详的捕快是何等的快活似神仙啊。

说到剧情突变,就是他显然还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坚强隐忍又专注的身影正对他紧追不舍——那便是条不负盛名的亚伯丁梗了。这边厢,他还在悠然骑着自行车,嗅着清新的晚风,而那边厢,这眉毛胡子不分的苏梗正全力朝他飞奔。后来我跟吉夫斯描述这一场景,他说这情景十分类似古希腊悲剧中动人的一幕:那小英雄登高远眺,意气风发,殊不知复仇女神就在他脚边。吉夫斯说得也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