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5页)

“多年轻?”

“二十岁以前,我是说,那时候我以为人生会不断累积动量,它每一年都会变得更多,更深刻。你会不断学到新东西,变得更聪明,更有见解,更接近真理——”她有些迟疑。

波特爆发出一阵大笑。“现在你发现它不是那么回事,对吗?人生更像是吸一支烟。最初几口你觉得无比美妙,完全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消耗殆尽。然后你开始将它视为理所当然。接着你突然发现它已经快烧完了。这时,你也尝到那苦涩的滋味。”

“但我一直都意识到那令人不快的滋味的存在,并且知道末日终将到来。”她说。

“那你该戒烟了。”

“你怎么这么刻薄!”她喊道。

“我这不是刻薄!”他抗议道。他借着手肘撑起身体喝酒,差点儿打翻了酒杯,“这才合理,不是吗?或者我可以说,人生是一种习惯,就像吸烟。你总说要戒,但还是一如既往。”

“就我所见,你甚至没有宣称过要戒。”她指责说。

“我为什么要戒?我想继续下去。”

“但你一直在抱怨。”

“噢,我抱怨的不是人生,只是人类而已。”

“这两者不能分开看待。”

“当然可以。只需要付出一点努力。努力,努力!为什么谁都不肯努力?我可以想象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只要稍稍调整一下重点。”

“这些话我听了多少年。”姬特猛地坐了起来。天快要黑透了,她一边伸长脖子,一边说:“你听!”

外面不远的地方,或许是市场里,传来一阵鼓点,鼓声一点点拾起节律散落的丝线,汇成富有冲击力的恢宏曲调,音乐不断盘旋往复,仿佛尚未成形的沉重的声音之轮,辘辘碾入暗夜。波特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就像这个。”

“我不知道。”姬特说。她失去了耐心,“我知道,无论我多么欣赏外面的鼓声,我永远无法对它产生切身的感受。我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为什么我要去感受它。”她以为这么直接的宣言将立即终结两人的谈话,但今晚波特特别固执。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严肃的交谈,”他说,“但偶尔聊聊也没什么坏处。”

她不屑一顾地笑笑,因为她觉得他说的都是虚无缥缈的空话——纯粹是为了传达自己的情绪。在她看来,有时候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她半开玩笑地问道:“那么在你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通用的交易单位又是什么?”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眼泪。”

“这不公平,”她抗议道,“有人很难流泪,而有的人光是想想就能泪如泉涌。”

“什么样的交易系统是公平的?”他喊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真醉了一样,“归根结底,公平的概念又是谁发明的?只要彻底放弃所谓的公平,所有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起来,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每个人承受的快乐数量和痛苦程度都是一样的?到最后都会算出来?你真这样想?即使出来的结果每个人都看似公平,那也只是因为最后的数字总和是零。”

“我以为你想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她说道。她觉得再谈下去她真的要发火了。

“完全不是。你疯了吗?我对结果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复杂的发展过程,正是它让结果成为定局,无论初始值到底是多少。”

“瓶子空了,”她喃喃地说,“也许最终达成的结局是个完美的零。”

“都喝光了?真见鬼。但不是我们去达成结局,结局会找到我们。这不是一回事。”

“他真的比我醉得厉害。”她想道。“是的,不是一回事。”她表示赞同。

他说:“你说得对极了。”然后猛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她一边想着说这些话真是纯属浪费精力,一边琢磨着能不能打断他越来越情绪化的势头。

“啊,我又恶心又难受。”他突然恼怒地大喊,“我真的一滴酒都不该喝,每次喝了酒我都会晕。但我的软弱和你不太一样。完全不一样。我需要耗费强大的意志力才能说服自己喝一杯,比你说服自己别喝还难。我讨厌最后的结果,而且我很清楚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那你为什么要喝?没人叫你喝。”

“我说过,”他回答,“我想陪着你。另外,我老是幻想自己能深入某种核心,但通常情况下,我总是迷失在外围边缘,浅尝辄止。我想,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核心。我觉得你们这些爱喝酒的人都被一个巨大的幻象骗了。”

“我拒绝讨论这个。”姬特傲慢地回答。她踉踉跄跄地爬下床,掀开拖到地上的蚊帐,挣扎着钻了出去。

他翻身坐起。

“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恶心了,”他冲着她的背影嚷嚷,“一定是因为我吃下去的东西。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