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心思(第6/12页)

如果我有幸,完全清楚地去设想这件事,并坚定地去相信它,我也许会成功,会一丝不苟地这样去做、去讲。然后也许我一下子又捉摸不透,立即又产生疑虑;也许我不会动摇,没有让别人给吓住,却屈服了?或者,即使我用坚韧不拔的意志去做所有的事,上帝不会找到一种解救办法,一种优势,一种诡计的,就像成年人和强者经常获得成功那样,最后带着一张王牌来,最终更会使它丢脸吗,不把它当一回事吗,还会在“友好的”可恶的假面具下羞辱它吗?噢,当然会就这样结束。

我的怪念头在脑子里徘徊,不久使我安静下来,不久博得上帝的好感,提拔我为顽强的罪犯,并把我拉回来重新成为小孩和懦弱者。

我站在窗旁,俯视邻居家的小后院。那儿支架杆倚着墙,一块菜畦在小花园里变绿了。突然,我听到教堂的钟声,它划破了下午的寂静,固定而平淡地进入我的幻想中,一下清晰的威严的敲钟声,又是一下。此时两点钟。我从众多的梦中惊吓过来,回到了现实中。现在我们的体操课开始了,尽管我继续驾着魔力的翅膀冲向体操房,我还是来得太迟了。又倒霉了!后天点名、挨骂和受惩罚。我宁可干脆不去,什么也不用纠正。也许用一个很好的、很聪明又确实可信的借口,但在这一时刻我没有想到,我们的老师出色地使我养成说谎的习惯。现在我不能够去说谎、去捏造、去虚构。最好是干脆不去上课。究竟什么事,是否现在除了大的倒霉事外还有小的!

但是钟声唤醒了我,我的幻想游戏停止了。我突然感到很虚弱,超现实地观察我的房间:斜面桌、绘画、床、书架,所有放着的东西都具有严肃的现实性,世界——我们不得不生活在其中——上的一切欢呼声,对我来说,今天再一次变得如此具有敌意性和危险性。究竟怎么啦?我有没有耽误了体育课?我没有偷窃,可耻的偷窃。该死的无花果还放在书架里,倘若无花果还没吃掉?为什么罪犯、可爱的上帝和最后审判日现在都与我有关!也许这一切即将发生,但是现在,即眼下罪行可能被发现。也许事情已到此为止,也许我父亲在上边已经拉开那个抽屉,面对我的无耻行径生气而发怒,并且思索,我是以什么方式来进行这个过程的。唉,他也许已经在来我这儿的路上,如果我不马上逃走的话,一瞬间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他那戴着眼镜的严肃的脸。因为他自然立刻知道,我是小偷。我们家里除了我以外没有罪犯,我的姐妹从未做过这种事。老天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父亲在他的五斗橱里藏这些无花果环干什么用呢?

我已经离开了我的小房间,穿过后面的房门和花园偷偷溜走。花园和草地沐浴着灿烂的阳光,黄翅蝶在大路上飞舞。眼下一切看来都糟糕和咄咄逼人,许多事比早上更糟。噢,我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而且我还认为,从未有过如此痛苦的感觉:当时大家不言而喻地并心安理得地看着我,如同看城市和教堂尖塔、草原和道路、花草和蝴蝶一样;人们通常乐意看一切漂亮而令人愉快的东西,现在则是看奇异的和着迷的东西。我懂得这一点,我知道,当人们在悔恨中经过居住区时是什么滋味!现在零星几只蝴蝶在草地上飞并停在我的脚前,这没关系,高兴不起来,没刺激,不满足。眼下一棵极美的樱桃树提供给我茂密的树枝,这没有用,不走运。现在面对父亲、面对惩罚、面对我自己、面对我的良心没什么事情好逃避的,不知疲倦地逃避,直至必然要发生的一切事终究无情又无法摆脱地发生为止。

我不间歇地跑,跑上山,跑向高处的树林,又从橡树山下来到农家磨坊,越过小木桥,在对岸又上山,穿过树林。这儿有我们从前的印第安人宿营地。去年,当父亲外出旅游时,母亲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到这儿来庆祝复活节,在树林和沼泽地,我们把钱藏起来。从前我和我的堂兄弟们在休假期间来这儿造了一个城堡,它还有一半矗立着。到处是从前的残留物,到处是镜子,镜子里面另外一个人在企盼着我,他就是今天的我!这就是我的一切吗?这样有趣,这样满足,这样感激,这样友好,这样具有母亲般的温情脉脉,这样没有恐惧,这样不可思议的幸运?这究竟是我吗?我将来怎么可能与现在的我这样的不同,这样的完全不同,这样凶恶,这样充满恐惧,这样具有破坏性?一切还是照旧,树林和河流,蕨类植物和开花植物,城堡和蚂蚁堆,然而一切像遭毒化和破坏过一样。真的没有退路了吗?到那儿去,那儿幸福和无邪吗?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了吗?任何时候我还会这样笑,这样与姐妹们玩,这样去寻找复活节彩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