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美丽的(第2/15页)

我的母亲端坐在我的对面,她在仔细地端详着我,并随手给我递来一个牛奶小面包;她连连敦促着我,别为了讲话把吃给耽误了,自己却像连珠炮似的提出了一个个要我必须回答的问题。父亲则默不作声地倾听着,他一边抚摩着自己那把已经变成灰白的胡须,一边双目通过镜片和蔼可亲地审视着我。当我并不夸大其词,叙述着自己的经历、活动和成就之时,心头不由得想起,我应该对这两位深表由衷的感谢!

在初来乍到的第一天,我一心想看的无非是父亲这幢古老的邸宅,对于其他的一切可以安排在明天,甚至在往后的日子,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因此,咖啡喝完后,我们就到各个房间去瞧瞧,我们还去了厨房、过道和卧室等几乎所有的地方,跟从前一样,即使我发现有所革新,但在家人眼里,却还是原来的模样,他们甚至还在争吵,这是否早在我离家之前就已经如此摆设的了等等。

在傍山倚岩的又囿以长春藤樊篱的小花园里,午后的阳光照射着整洁的小径和粗糙石块垒成的围栏,照射着半满的水桶和万紫千红的花台,使得它们无比灿烂。我们走上阳台,坐在舒适的安乐椅上;那儿,从紫丁香宽大而透明的叶丛中照射下来的光线,好不柔和,温暖,又是绿意宜人,有两三只蜜蜂嗡嗡嘤嘤、醉醺醺似的飞来,似乎已迷失了它们的归途。为了我的重归故里,父亲表示感谢,并光着脑袋念起了主祷文。我们悄无声息地站着,双手叠在一起,虽然这不习惯的严肃场合使我有点压抑之感,但我却颇有兴趣聆听这古老而神圣的话语,同时还虔诚地说了声“阿门”。

过后,父亲回到他的书房里,弟弟妹妹都各自走了,房里变得寂静无声,我同母亲两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这一时间虽是我梦寐以求的,但却也有点害怕。因为,即使我的重归故里使大家高兴,也备受欢迎,然而,我最后几年的生活,毕竟不是非常纯洁和透明的。

这时,母亲那双美丽而温柔的眼睛在打量着我,正看着我的脸孔,也许腹内在暗自思忖,她该说些什么,又该盘问些什么。我拘谨得很,一味在玩弄着几个指头,准备让她查问,当然总的说来,母亲不会涉及那些不光彩的事情,不过,在个别地方,也难免不使我丢脸。

她安详地瞧着我的眼睛有好一阵子,然后拿起了我的手,放在她白净而纤小的掌心上。

“有时候你还做祈祷吗?”她轻声问道。

“最近再也没做过,”我必须这么说,她却有点儿忧虑,看了我一眼。

“你会再做的,”她接着说。

“也许会的,”我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不过,你将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是不?”

我作了肯定的回答。不过她没再苦苦地追问,而是不住抚摩着我的手,并以同样的情感对我频频点头,意思是说: 她是相信我的,也不用我作什么忏悔。接着,她又问了我的外套和衬衣,因为就在最近两年,都是我自己照顾自己的,再也没把衣服送回家来浆洗和缝补过。

“明天我们一起把所有带回家来的物件整理一下,”等我做完了上面的汇报后,她便这么说。这样,她对我的查问到此宣告结束。

不久,妹妹把我让到了房里。来到“美丽的琴房”,妹妹坐到钢琴前面,拿出旧时的曲谱,对此我尽管好久没听过和唱过什么歌曲,然而我却始终未曾忘却。我们先吟唱了舒伯特和舒曼的歌曲,接踵而来的乃是国内外的民歌,我们一直唱到吃晚饭的时间。当我妹妹去铺设餐桌时,我却跟鹦鹉攀谈起来,尽管它的名儿唤做波里,却与小人一样。它什么话儿都会讲,还会模仿我们各人的嗓音和笑声,跟我们每个人都打交道,而其友谊之深浅,则建立于一个特殊而又精确的阶梯上的。跟我父亲的友谊,是最深切不过的,他要它干什么就干什么,其次是弟弟,然后是妈妈,是我,最后是妹妹,对她它还存有戒心呢!

波里是我家豢养的唯一动物,二十年来就像我家的一个孩子一样。它喜欢讲话,又爱好嘲笑和聆听音乐,却又不肯与人太接近。当它孤独无伴,却听见侧室里有人在谈笑风生时,就会尖起耳朵窃听,时而参与讲话,时而用它好意的嘲笑方式哈哈大笑。有时候,它完全没被人理会,单独停在爬杆上,四下沉寂无声,暖和的阳光照在房里,它便开始用低沉而愉快的声音来赞美生活,赞扬上帝,又用横笛般的音调鸣叫,听来好不严肃、温柔而真挚,犹如一个单独在玩耍的孩子那样,忘我地歌唱起来。

晚饭之后,我花了半个小时在花园里浇灌,当我浑身湿漉漉,脏兮兮地回屋时,便听见过道里传来了一个好像有点儿熟悉的姑娘在房里讲话的声音。我赶快用手绢把手擦干净,跨进房内,只见那儿坐着一位水灵灵的大姑娘,一身雪青的衣裳,一顶宽宽的草帽,等她站起身来,双眸凝视着我,又把纤手向我递来时,我便认出她是赫伦·库茨,是我妹妹的一个女友,昔时我曾爱过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