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第5/9页)

然而,这完全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人的愚蠢的想法。此时此刻,我浮想联翩;我心里充满了欢乐。我知道,我在向慕尼黑和那金发姑娘靠近;我是以多么愉快的心情和睿知的头脑编织着这一旅行计划的呀。

我重又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这是我几星期来梦寐以求的地方,此时我心底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惬意的感觉。我仍没有从思念和笼罩在我心头的不安中解脱出来,不过我也好长时间没有这样舒畅了。我重又为我所看到的一切感到高兴:奇异的光彩,熟悉的街道,教堂尖顶,电车里说着方言的人们,高大的建筑物以及那一块块沉寂的石碑。我给了每一个电车售票员五芬尼小费;美丽的橱窗诱使我走进一家商店,买了一把漂亮的雨伞,然后我又来到一家雪茄烟店买了些上好的雪茄犒劳自己,似乎这样才真正同我的身份和财产相符。在这清新的春风的吹拂下,我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

两天以后,我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姑娘的情况打听到了;不过除了那些我意料中的一般情况外,也没什么更多的内容。她是一个孤儿,出身名门,但家境贫寒;她在一所工艺美术学校上学。她和我一个住在利奥波德大街的朋友是远亲,当初我就是在这个朋友家见到她的。

在那儿我又见到了她。那是一个小型的社交晚会,到场的几乎都是当初那些老面孔,有几个人一眼就认出了我,他们同我亲切地握手。可是我显得很拘泥,很激动,直到后来她同其他一些朋友出现时,我才平静下来,露出快活的样子。她看见了我,向我打了个招呼,并且立刻认出了我,想起了冬天那个夜晚;她仍然很信任我。我同她勉强地交谈起来,两眼注视着她,好像我们根本就没有分离过似的,似乎还是那微风习习的冬日之夜,仍然是我们俩独自待在一起。然而,我们交谈的并不多;她只是问,自从上次分手后我身体好吗,是不是一直待在乡下。问完这些后,她沉默了片刻,一边笑眯眯地望着我。然后她朝她的朋友转过身去,这时我便从稍远处的地方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我觉得她似乎有点变了,可又不知道她究竟哪些地方同原来不一样。当她走开去,她那两种形象便在我脑子里打起架来。我拿它们做了比较,这才发现她现在的发型已做了改变,因此脸颊也显得丰满了。我默默地注视着她,与此同时,那种愉快和惊奇的感觉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充满热忱的女孩,我有幸遇见了这个少女,并对她一见钟情。

在晚餐以及在这之后喝摩泽尔葡萄酒的当儿,我被卷进了男士们的高谈阔论中,大家天南地北地聊着,所谈论的话题不外乎我上次在场时就谈到的事,对我来说纯粹是在延续以前的话题。我不无高兴地发现,这些活跃和爱挑剔的市民,尽管他们说的是各式各样的轶闻趣事,可他们都是某一个社交圈子里的人,他们平时出入这个圈子,在这里消磨时间:这便是他们的精神生活和日常生活。我还发现,在各式各样和千变万化的生活当中,这个社交圈子是缺少同情心和比较狭隘的。我在他们中间是比较愉快的,不过我觉得,由于我长期不在的缘故,从根本上来说也不必隐瞒什么,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这些男女宾客看来也都是来自他们原来的地方,他们所谈论的仍然是原来那些话题的继续。这个想法当然是不正确的,因为在这一次聚会上,我的注意力和兴趣常常会背离他们的交谈。

我恨不得能转身朝隔壁房间跑去,那儿有几位太太和几个年轻人正在交谈。可是我没有跑开,因为我看见几个艺术家被那个美丽无比的小姐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正在亲热而又恭敬地同她攀谈;只有一个名叫聪德尔的画家仍沉着冷静地同那些老夫人待在一起,一边以一种怜惜的目光打量着我们这些发烧友。他在同一个褐色眼睛的亮丽的妇人闲聊;看那神色,与其说是聊,不如说是倾听更为恰当;我曾听说过这一位妇人,她名声不很好,很能干,有许多风流韵事。

我只是在一边不太专心地观察着这一切。那姑娘占据了我整个心灵,尽管我没有参与这普普通通的交谈。我觉得她似乎全身心地沉浸在一种悦耳动听的音乐中。她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一种魅力,这种魅力将我环抱着,使我觉得它就像一朵花儿所散发出来的馨香,是那样的浓郁,那样的甜蜜,又是那样的强烈。此情此景无疑使我感到神清气爽,然而光注视着她的外貌,这并不能使我感到满足;如果现在离开她的话,这会使我难过的,以后也一定会更让我感到痛苦的。看着她那娇小迷人的身影,我心中不由产生一种特有的幸福感;我似乎看到了我生命中鲜花盛开的春天,真想牢牢捉住它,用心呵护它,要不然它会一去不复返的。时常有一些亮丽的女子会让我感兴趣,使我亢奋,使我为之烦恼,尽管如此,可我也并不存有与之亲吻和共度良宵的欲望。确切地说,我希望能有幸碰上这种可爱的人儿,能同她意气相投,患难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