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学校学生(第2/14页)

这个饥肠辘辘的少年,一看就猜了出来,这份点心,分明是为主人准备的,暂时被婢女放在一边而已;然而,这霎时间的喜出望外却使他陡然想起自己倒也有这样亨通的命运,于是,他以感激不尽的心情,撮起了这份施舍,放到他的口袋里去。

还没等他藏好点心,重新溜之大吉之前,趿着软底拖鞋的婢女巴勃脱却从地窖的门边出现了,她手执烛灯,大吃一惊地发现他这个偷窃的行为。年轻的小偷手里还握着干酪;他纹风不动地站立着,目光瞧着地板,心头正在发怵,还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俩就这样站在那儿,映着明亮的烛光,生活的现实从此对这果敢的男孩不免送来了痛苦的一刹那,然而,这肯定不是什么不愉快的一刹那。

“不,原来这样!”巴勃脱终于说道,双目瞧着后悔莫及的罪人,他就像街头艺人说唱中的某个主角那样。他这时一句话也没说。

“事情干得真是出色!”她接着说。“不错,你可知道,这是一种偷窃行为!”

“确实,是呀!”

“这下可糟了!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我认为这是放在这儿的,巴勃脱,因为我想——”

“你到底在想什么来着?”

“因为我已饿得吃不消了……”

听了这句话后,那位老姑娘不禁把眼睛睁得滚圆,直勾勾地瞧着这可怜的人儿,目光里充盈着一种理解、惊讶和怜悯兼而有之的神色。

“你饿了吗?怎么,你在那儿没吃饱?”

“东西很少,巴勃脱,很少。”

“现在你该有了。喏,这就好了。口袋里的食物你就收下,这块干酪,你也拿了,里屋还有食物。然而,如果我这时不上来,也没有人会来此间的。”

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情绪,卡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一屁股坐下,他沉浸在思索中,先把荷兰干酪,又把几个梨子狼吞虎咽地咀嚼起来。过后,他心头好不自在,喘过一口气来后才缓缓地将四肢舒展了一下,最后拿起提琴,奏了一曲谢神赞美诗。他一曲还未奏完,有人却在叩门,他打开房门,巴勃脱已站在门口,给他递来了一个毫不吝啬地涂满了黄油的面包。

他看后有说不出的高兴,心想恭而敬之加以推却,但她却不喜欢他这样做,于是他只好乐意作出了让步。

“提琴你拉得太好了,”她欣羡地说,“我经常听到你在拉琴。为了你的食物,我总是操尽了心。黄昏,我准能把些吃的给你捎来,反正没有人会知道。她为什么不给你准备些更精美的食物,何况你的父亲早支付给了她足够的饭钱。”

这少年露出一脸尴尬的感激样子,很想再推辞一下,可是,她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于是,他只好曲意收下了。末了,他俩取得了默契,讲定卡尔哪一天受到饥火催逼时,只消用口哨吹起《金色的夕阳》这首歌曲,她就带着食物走来。如果他吹旁的什么,或者根本一声不吭,这便意味着他什么也不需要。他这时又是后悔又是感激,把手按在她宽阔的右手掌心上,从此,在她的右手上,就深深烙下了“同盟”的印章。

从现在开始,这位中学生以欢愉和激动的心情,享受着一位好心女子的同情和照拂,这自从他在家乡的孩提时代起,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呢!因为他的双亲一向居住在乡间,所以他很早就客居在城中供应膳宿的公寓中。巴勃脱像他生身的母亲那样,因为从年龄而言,也与他母亲相差无几的,如此督促和呵护着他,使他不时回忆起在家乡的那些年代和景象。她已四十光景,基本上是一位顽强、坚定而果断的女性;不过,顺手牵羊也偶尔为之;因为她在少年时代无意中遇到了一位使她不胜感激的朋友,也是她的一个保护人和抚养者,从此,一贯潜伏在她内心的那种倔强脾气,从她身上日复一日地消失了,而为人温存柔和和宽容大度的倾向,却渐渐显示了出来。

她这种感情,对卡尔·鲍埃尔得益匪浅,他也很快地适应了下来,正如好些这样年轻的孩子一样,对这全部提供的物品,哪怕是少得可怜,他也总是乐意地,也好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样,没过几天,那次在地窖门口,那种如此难为情的初次遭遇,他已忘记得一干二净,而每天黄昏,在楼梯上哼着《金色的夕阳》这支曲子,却好像是习以为常的了。

如果巴勃脱这种助人为乐的举措仅仅局限于持久的食物周济上,那么,尽管他这样感激万分,然而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巴勃脱的形象也许不会永远这样的生动活泼。青年容易饥饿,然而她却拥有一股极大的热忱,与青少年的良好关系,如果单靠干酪和火腿,不错,甚至单靠地窖里的水果和酒类,怕是无法长此以往地保持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