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景(第4/18页)

这时,韩林走上前去。“喂,钳工,”他谦卑地说,“把这玩意儿给我吧!真的,它已一钱不值了!”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小伙子大声呵斥道。

“老实说,我跟你是干一个行当的,”韩林恳求着说,“我的父亲本来是个钳工,我曾经也是个钳工。啊,请你把它给我吧!”

小伙子这时把块招牌从地上捡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招牌柄还是好好的,”他判断道,“当时打造它时,活儿还很道地哩。不过,你要了这块白铁玩艺儿去,也值不了多少钱。”

说起这招牌,本是个绿漆的铁皮环状物,中间有好几道黄铜制就的弯弯的光带,挂着个黄澄澄的太阳。那钳工这时拆除了那个环子,随手把招牌递了过去。老人感谢不迭,拿了他的猎物掉头就跑,由于特殊的贪婪和好奇,他把它藏到了远处高地上接骨木的灌树丛中。这样,一个骑士2由于战役的失败,就藏好他的权威性勋章,目的是为它在今后能争取更好的时代和更新的荣誉。

没过几天,那寒碜的新造养老院终于悄无声息地落成了。院里安排了好几张铺位,其余的财务支出还是依靠店铺拍卖时得来的钱财,此外,有一位乐善好施者,在每间三人床位的屋内,送来一份写着圣经名句的硬纸板,四周还描上花环。报名院长职位的申请者,寥寥无几,所以安特略斯·绍伯勒立即被大家选中,他是一个鳏夫,是一个羊毛编织工,他带来了自己的编织机,继续在干他的活儿,因为,院长这个差使可维持不了自己的生活,再说,要他在风烛残年,自己变成一个太阳弟兄,他也兴趣索然。

年迈的韩林来到被规定的小屋里,立即仔细地审视了一番。他发现那儿有一扇面对小院的窗户,两道门,一张床,一只箱子,两把椅子,一只便壶,一把扫帚和一支鸡毛掸帚等等;其次,在墙角间,有一块遮上油布的三角搁板,上面放着一只小玻璃杯,一只白铁脸盆,一把衣刷,一部《圣经·新约全书》。他回身抚摩着耐用的床上用品,又把刷子试着刷了刷帽子,拿起杯子和脸盆,对着阳光照了又照。自己在两把椅子上坐了坐,试试是不是牢靠,他感到这一切都很整齐很满意。唯独墙上绘有鲜花的大标语,他看后大有指责的余地,他嘲笑着对它看了一会,信口念道:“孩子,要互相爱护!”他不很满意地摇着他那头发蓬松的脑袋。接着,他把这标语立即撕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在这老地方,把他旧的太阳招牌挂了上去,这个招牌他当作他唯一的物件,随身带到了他的新居。但是,可巧那位院长,这时重又跨进房来,责备似地要求他,把那幅标语依旧在老地方挂好,并嘱咐他把“太阳”取下,扔掉,但是,卡尔·韩林十分生气,紧紧地抓住它,为了保护私有财产的权利,他呼天抢地地反抗,事后,他就把他的战利品藏在了床底下。

他往后的生活一开始就跟他的期望大不相符,他甚至感到很不满意。院内规定他早晨七时起床,来到编织工房内饮咖啡,然后铺床叠被,清洗脸盆,刷靴子,把卧室收拾得一干二净。十时光景,他分配到一块黑面包,过后,养老院的怕人的活儿才开始。就在院子里,堆叠着一大垛山毛榉木料,他要把这些木料锯断剖开。

直到寒冬腊月之际,韩林处理这些木料,心里一点也不着急。他慢条斯理而又小心翼翼,把一块榉木搁在锯木架上,又不厌其烦,十分仔细地将木块放端正,再考虑再三,自己该从哪儿着手,从右面呢,还是从左首,或者从中央锯下去。然后,他郑重地把锯子按到木头上,接着又将锯子拿起,在手掌里啐了口吐沫,再端起锯子。他一来二去地拉了三四下,见锯子吃进了木块有一指来宽,又把锯子提了起来,非常认真地试了试它锋利与否,再校了校绳索,摸了摸锯条,又把锯子斜过来,放到眯起的眼睛前好一会儿,然后长叹一声,休息了片刻。过后,他重新开始,又锯了半英寸深。这时,他浑身热得受不了,只好脱去上衣。他的脱衣过程很缓慢很谨慎,为了寻找一方清洁而可靠的场所,好安放他的上衣,他花费了好多时间。等他终于把衣服放好,这才开始拉他的锯子,然而,没过多久,因为太阳这时已升到屋脊上,可巧照在他的脸上。于是,他要把锯木架子、木块和锯子等,逐一搬移到一个还有阴影的新地方去;谁知这样挪动一下,他已是满头大汗。他想去拿块手绢,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可是,口袋里却没有手绢,他忽地想起来了,不错,它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因此,他走到放上衣的地方,把上衣细心地摊开,从中找到一块彩色的手绢,拿来拭去汗水,又擤了一下鼻涕,重又把手绢放好,小心地折好上衣后,再回到了锯木架子的旁边。这时,他马上发现,刚才他也许将锯条校歪了些,于是又费了些手脚,慢慢地把它校校准,最后哼呀嗨呀把木头锯了起来。但是,这时已是中午时分了,塔楼上已打钟了,他连忙穿好上衣,把锯子放在一边,回到屋里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