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39/44页)

利潘琴科征服了他的意志;他的意志所以被征服,是因为他可怕的怀疑会把一切全暴露出来;他总想消除可怕的怀疑;他试图通过加强与利潘琴科的交往来消除怀疑;结果是,利潘琴科担心他怀疑,便寸步不放他离开自己;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联系在一起了;他向利潘琴科灌输神秘主义,后者则向他——灌酒精。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现在清楚地回想起在利潘琴科书房里的情景,这个坏蛋,下流的厚颜无耻之徒,这次也绕过去了。脑子里浮现出利潘琴科那油滋滋令人厌恶的皱纹。暂时利潘琴科没有转过身来,没有捕捉到他注视着他的目光,那脖子仿佛在无耻地笑,而一当捕捉到这种注视着他的脖子的目光,利潘琴科就全都明白了。

因此,他才设法恐吓他,用突然袭击使他吃惊,并搅乱一切;用怀疑致命地侮辱他,然后再为他提供唯一的出路:做出他相信阿勃列乌霍夫背叛的样子。

于是他,捉摸不定的人,信以为真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跳了起来;他满怀无可奈何的愤怒,哆嗦着握紧拳头;事情已经做了,干下了!

这就是噩梦般的可怕之处。

……

现在,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完全清楚地把无法描述的噩梦翻译成自己感觉的语言;楼梯、陋室、顶层亭子间,是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厌恶地无人照料的躯体;那些凄凉可怜的空间中的心神慌乱的居民本身,那些受他们的袭击、躲避着他们的居民本身,是正在认识自己的“我”,是一个沉重地拖着正在脱离自己器官的“我”。恩弗朗希什便是异己的实质,它进入到了精神的栖身之所,进入到了躯体——带着伏特加酒;正繁殖病菌的恩弗朗希什从一个机构跑到另一个机构;是他招引来了全部被跟踪的感觉,然后躲进大脑里,在那里引起激动、暴怒。

……

他记起了首次与利潘琴科见面的情景,印象是不愉快的。老实说,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对与他交往的人们的人性弱点具有特别的好奇心——一个头等的奸细当然具有这种一只麻袋似的外貌,以及这样一双令人神秘莫测地一眨一眨的小眼睛。

显然,他看上去像个老实人。

“坏蛋……啊,坏蛋!”

随着对利潘琴科,对他身体各个部分、派头、习惯、性情的深入观察,在他面前渐渐出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塔兰图拉毒蜘蛛。

这时,他心里产生了一种钢铁般的东西:

“对,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个精彩的思想忽然出现了,一切将这么简单地结束,以前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他的使命——变得明确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坏蛋以为能逃过我的手。”

他感到牙根又被狠狠刺了一下,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摆脱了幻想,捂住一边的面颊。房间——一个世界的空间——又使他感到是一间陋室;意识熄灭了(恰似月亮钻进云里);热病使他发抖,他又担心又害怕,时间慢慢地过去;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一直抽到过滤嘴……

突然……

一个客人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听到奇怪的轰隆一声响,奇怪的声音是从下面传上来的;接着,在楼梯上重复了一下(它开始不停地重复):一片寂静中传来一下接一下的撞击声。好像有人挥舞着数普特重的金属在敲石板,金属敲在石板上的响声越来越往上,越来越近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清楚,是哪个暴徒在底下破坏楼梯。他凝神细听起来,是否把梯子门打开,制止流浪汉夜间胡作非为,不过人家未必是流浪汉……

撞击声接连不断地响着;那里,阶梯一级接一级地被砸碎了;石块不停地往下掉,还伴有沉重的脚步声:有个金属铸成的人正威严地从一个平台到一个平台,一个劲儿径直向黄褐色的顶层亭子间走来。现在,数普特重的台阶正一级接一级往下掉,同时发生震耳欲聋的声音:台阶全掉完了。接着——瞧,门边的一个平台也轰隆隆响着飞落下去了。

门啪啦一响裂开了:迅速的噼啪一声,随即——从门环上脱落了;一种令人伤感的昏暗像一团团发绿的烟雾,从那儿涌进来;那边,破裂了的门,平台,是月亮空间的开端,因此顶层亭子间本身已向无法说清的方向敞开着。在门槛中间,从透进硫酸盐色空间破裂的墙缝里,站出一个闪耀着磷光的巨大身体,他低垂着戴花环的绿莹莹的脑袋,直伸着一只沉重的、绿莹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