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24/44页)

“啊?……您看见了?……而您说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浑身颤抖了一下。

“而我说了什么了?”

“没有什么,您继续……”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突然完全失望地大声叫喊起来:

“我可是已经全说了!还要我补充什么!”

下巴顶在喉结上的那个人也低下了头,脸红了,叹了口气,现在开始用一眨也不眨的目光(忧郁的目光)责备地直视着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接着——稍稍小声点儿说:

“不好……很不……很不好……您怎么不感到害臊!……”

卓娅·扎哈罗夫娜拿着盏灯来到相邻一个房间;女仆玛拉尼娅铺好了桌子,还摆上了小酒杯;什希朗弗恩先生到了餐厅里,这个男高音一个劲儿地讨好,但带有浓重的青年波斯派的……腔调,什希朗弗恩被彩色高脚盘挡住了视线;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只是远远看到这一切,而且——好像是做梦。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感到心里在颤抖,而且——可怕,听到“您怎么不感到害臊”这句话时,他感到自己已是两颊绯红。可怕的对话者的话里包含着明显的毁灭性威胁。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想起一件完全不是他犯的过错,不由得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起来。

奇怪,他竟没有敢再问一句,那个人的态度里所显示的威胁意味着什么,他说的“害臊”又意味着什么。他毕竟还是吞下了这个“害臊”。

“关于这张挑拨者的纸条,我向阿勃列乌霍夫转达些什么呢?”

这时,额骨凑到他的前额的紧跟前:

“什么挑拨者的?完全不是挑拨者的!……应该让您冷静点。给阿勃列乌霍夫的信,是我亲手写的。”

这句一口气说出的台词,包含了克制着愤怒、指责和生气的自尊心,一种克制自己及这时已屈就到……毁灭性的温存的自尊心。

“怎么?是您写的信?”

“而且是通过您——送出的,记得吗?……还是已经忘了?”

那个人说出“已经忘了”这几个字时,那神情仿佛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本人对此事完全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要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总的说,那个人明显地让他知道,现在他可要像玩捉迷藏似的对付他的装模作样了……

“您记得,我把这封信给了您,在那里——一家小酒馆里……”

“可是我,请您相信,没有把它交给阿勃列乌霍夫,而给了瓦尔瓦拉·叶甫格拉福夫娜……”

“够了,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够了,老兄。好吧,您干吗对自己的人耍花招,信到了收信人那里……而其余的——是诡辩……”

“那么您——是信的作者?”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心颤抖、跳动得那么厉害,他好像觉得它——要蹦出来了,正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哞哞叫着,而且——直往前跑。

而那个人则意味深长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原来宽容的模样已换成了花岗岩般的坚硬,那个人大声嚷嚷起来:

“这有什么使您吃惊的?……因为给阿勃列乌霍夫的信是我写的?……”

“当然……”

“请原谅,可我要说,您的吃惊已经接近于公开耍花招了……”

从高脚盘那边露出什希朗弗恩的一个黑黝黝的侧面,卓娅·扎哈罗夫娜对侧面悄悄说了些什么,那侧面点点头,然后,便注视着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但是,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只是长叹一声,便冲向那个人。

“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您!……”

那个人向他眨了眨眼:

“那又怎么样?”

他的模样则在说:

“哎,哎,哎,老兄,方才我发现你那么张望着……你以为可以这样对我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人兴奋地,甚至好像是高兴地,甚至好像是得意地装糊涂似的舌头打了一下响,像是想发出欢呼:

“老兄,卑鄙的是你,对了——只是你,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