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8页)

爵士清晰坚定的声音立刻使所有在座的人控制住了自己,他们从桌边站起来与我们道别,又表现出十分恭敬的样子。

我们三人向伯爵和伯爵夫人鞠了一躬,感谢他们的款待,随后少年侍从把我们领回我们的房间,那里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所有必需的物品:很多被褥、睡衣、睡帽、便鞋,甚至还有尿壶。热情的伯爵在其殷勤的照料中只差没给自己的客人每人介绍一个放荡女人了,如同乌尔姆城市的居民为西吉斯孟德(12)皇帝和他的随从做的那样。

至于我,在戈特弗里德·布里昂斯基(13)的某个战友可能曾经休息过的房间里入睡前,暗自作出了决定:第二天早上一定离开这个城堡,即使我的旅伴们不走也罢。然而,我作出这个决定,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没有得到上帝的恩准,所以结果完全是另一样;因为命运把我引到阿达里贝尔特伯爵这里来,其目的要深远得多,绝不仅仅是让我看看显贵的浪荡公子们的酒宴。

按照自己的习惯,第二天我醒得非常早。不想惊动别人,我悄悄下了楼,走到凉台上;那是一种意大利敞廊,在我们旧的骑士城堡里经常可以看到。我靠在圆柱上,呼吸着三月份清新的空气,眺望着远方美丽的田野,不由自主地思索起自己的命运。所有悲哀的思绪冲破意识的堤坝,淹没了我的心灵。我好像看到了莱娜塔,她正在一个我不熟悉的城市里和另外一个人,不是我,欢度新的快乐时光;或者相反,她正在思念我,懊悔自己的出走,但她没有任何可能去寻找我,因此和我永远地分离了;或者,她病了,又陷入了绝望,被一些陌生的、粗鲁的人所包围,他们嘲笑她的痛苦和她奇怪的话,谁也没有像我以前那样走到她身边,用亲热的话和温柔的抚摩来减轻她的痛苦……昔日的哀伤又猛地袭来,使我心如刀割,难以自制。我把脸趴在石墙上,泪如雨下。

我这么哭着,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冯·维伦的城堡凉台上。突然,一只手触摸到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到伯爵本人站在我面前。虽然他比我年轻,但他慈父般地搂着我的腰,带我在敞廊里走动,友善地、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哭什么,是他的什么人欺负了我,还是因为我的个人生活不顺心。我感到羞愧,不好意思。我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回答说:我的悲哀是自己带来的,我不可能抱怨城堡里的什么事情。但伯爵不想扔下我走开,于是我们在敞廊里走来走去,继续谈话。

很快我就得解释,说我不是浮士德博士的随从,我只是三天前才和他相识的,这使他对我产生了好感。当时,在伯爵的话语里,除了过多的,假若让我来形容的话,水银般的生动活泼之外,还听得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使我忘记了昨天有他参与的、对我们进行的嘲弄,并对他采取了信任的态度。谈着,谈着,我们发现在书籍及其作者的世界里我们有共同喜爱的人和书。他立即提议给我看看他的藏书,我根本找不到理由或借口来拒绝。

在伯爵的书房里我又一次相信了:我最初的印象是正确的,伯爵属于自己那个阶层里出色的人物,他的藏书会使任何一个学者身价大增。他领我走过一排排摆满书籍的搁架,指给我看一本本贵重的牛皮纸硬书皮、木质硬书皮、红皮面、绿皮面、黑皮面的书以及各种罕见的、用上等机器印制的版本,还有他精心收集的我们时代的路标,如:《隐士们书简》、《对愚蠢的赞颂》、《牛氓》。看到它们,我如同看到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然后,伯爵又给我看了他拥有的各种科学仪器:地球仪、天体仪、星盘以及其他我不认识的仪器,并且当场给我讲述了弗劳恩堡的尼古拉·科贝尔尼柯关于天体结构的令人惊讶的大胆理论。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一理论,因为至今这位天文学家的著作还没有出版。最后,伯爵打开自己的箱子,从中取出他人从邻近修道院获取的古罗马作家们的手写书、他在印度旅行时带回来的绝妙的古代宝石雕刻收藏品,他还从一个特殊的小匣子里取出著名的乌里利赫·察济(14)写的一叠信,他们之间保持着通信交往。

不难发现,伯爵给我看他的收藏品是带有孩子般的自夸心理的,但他对科学和艺术的爱还是使我完全与他和解了。为了让他高兴,我说:对于这些财富,恐怕梵蒂冈会羡慕的。听了我的恭维,伯爵更高兴了,他让我坐在他对面,对我说:

“我不能再把您看作外人了,因为您属于像我这样的新人。我起誓,若欺骗您我会感到惭愧的。所以,我应该请您坦率地告诉我,您对浮士德博士是怎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