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8页)

我们分别在桌旁坐下,我坐到了桌子尽头,那儿坐着城堡的神父和一个穿着丝绒长衣的沉默寡言的先生,他们只忙着喝酒,很少顾及我,这倒使我有可能毫无阻碍地进行自己的观察。我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浮士德博士身上,他被安排在伯爵夫人旁边坐下,伯爵不断地与他谈话,一会儿请他吃,一会向他又说出一大堆赞扬他博学多才的恭维话,一会儿又向他提出各种各样、似乎十分严肃的问题。当浮士德开口时,伯爵便做出弄虚作假的手势,让大家都不要说话,似乎每一次都准备听到英明的启示,但这普遍的恭敬和伯爵辞藻华丽的颂扬,特别是提给博士的那些貌似科学的问题,都带有一种强烈的拙劣模仿和讽刺的味道。我甚至两三次发现在场的某些人没有掩饰好的笑,这表明所有这些人都参与了阴谋。当我确信自己的发现是正确的时候,我为自己感到羞愧,为博士感到委屈,我甚至准备站起来,说几句尖刻的话之后就离开城堡;但一种思想制止住了我:不应该首先由我,而首先应该由我的旅伴们这样做。

而浮士德博士似乎已先于我觉察出自己的处境,因为前不久他还在我这个偶然的同路人面前那么情愿地揭示自己的智慧宝藏,现在却突然变得像马克齐·普拉图(5)的主人公那样少言寡语。伯爵所有热情的问候在他冷漠的客气中消失了,对于那些在场的人把他作为预言家,不时向他提出的虚假的问题,他都尽量回避了。而靡非斯托非勒斯什么都不在乎,很乐意地、像抓球似的匆忙抓住这些问题,然后随手抛出回应箭矢,有时正中那些虚伪的提问人的眼睛。

比如,伯爵年轻的堂兄弟,骑士罗伯特一本正经地对浮士德说:

“我想问问您,大智大慧的博士,关于把自己变成隐身人的手段。有人断言,说为此只需要把握有蝙蝠、黑鸡和青蛙的心脏的手夹在右胳膊腋下就行了。但大多数做过这种实验的人都确认这种方法不灵。另外一些人提出十分复杂的方法:必须在星期三太阳升起之前,拿起一个死人的头,往它的每个眼睛、耳朵、鼻孔和嘴里各放一粒黑豆,在头上做一个三角形记号,埋掉它;在这之后的八天里去给坟墓浇水,第八天时魔鬼就会出现并问您:您在做什么,您要回答:‘我在浇我的花。’魔鬼会向您伸出手,请您给它喷壶。如果在它手上有一个你在死人头上做的那种记号,您就把喷壶给它,魔鬼就会去浇花;第九天就会长出豆荚,只要把一粒豆子放到嘴里,就会成为隐身人。但这种方法太复杂。最后,还有一些人确信,只有唯一的一种变成隐身人的手段,那就是——吉盖斯(6)的戒指,关于它,柏拉图和西塞罗都谈到过,它不可挽回地丢失了。”

骑士刚说完,靡非斯托非勒斯就大声叫道:

“我,亲爱的骑士,知道一个最简单的变隐身人的方法!”

自然,听到这些话,所有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靡非斯托非勒斯的身上,就好像他是埃涅阿斯(7),正准备给迦太基人讲特洛伊陷落的事情。但在一片静寂中,他说道:

“如果想成为隐身人,只要躲到一个不透明的物体后面,比如墙后面,就行了。”

靡非斯托非勒斯的俏皮话引起了普遍的失望。但过了一会儿,城堡司法总管又向博士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您,尊贵的博士,漫游过许多地方。您能否告诉我们,耶稣基督进入耶路撒冷时骑的那匹母驴的骨灰是否也埋在维罗纲城里?另外一头预言者瓦拉姆曾经骑过的母驴至今还活着,并保存在巴勒斯坦的一个秘密地方,准备在基督二次降世时把伊利亚从天上驮下来,是这样吗?”

又是靡非斯托非勒斯自告奋勇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

“我们,亲爱的先生,没有核查过您谈到的事情;但是,既然在人们中间几千年公驴一直没有绝迹,那么瓦拉姆的那头母驴为什么不应长生不老呢。”

这个玩笑在谈话者中间获得不少成功,可越来越多的新问题从桌子的各个角上提给浮士德,而且随着人们酒酣耳热,大家都已醉醺醺的,这些问题变得越来越无礼,有时已接近侮辱。此时我从自己的观察位置上可以看到,喝醉的男士们开始放肆了,一些人偷偷地揉捏旁边的女士的手和胸脯,另外一些人喝得难受了,不知不觉地解开了束缚自己的纽扣。这时,整个晚上一直很机敏的伯爵用这样几句话中断了已开始了的闹宴:

“我觉得,朋友们,该让我们的客人们休息了。我们已经向巴科斯(8)、科摩斯(9)、弥涅耳瓦(10)表示了敬意,现在是给摩耳甫斯(11)祭酒的时候了。感谢我们的对话人所有充满智慧的讲解,祝愿他们得到想象之神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