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8页)

“我家老爷,这个城堡的主人,阿达里贝尔特·冯·维伦伯爵吩咐我前来问一下:您是不是在去特里尔城的途中路过我们的领土的维滕贝格的著名神学、哲学、医学与法学博士约翰·浮士德?”

博士回答道,这正是他本人。于是,传令官接着说道:

“我家老爷恭请您和您的同伴到我们的城堡赏光,在这里待一夜或多些天,如果您愿意的话。”

听到这里,靡非斯托非勒斯大声叫道:

“亲爱的博士!你发现了吗,我们和你已经享有多么广泛的声誉了!至于我,我不会拒绝伯爵的邀请,依我看,在贵族的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要比在农村旅店里被臭虫兄弟咬得痛苦不堪或者在旅馆老板的双人床上按照佛罗伦萨的方式过夜,要强得多。”

我和博士对于热情提供我们的歇脚之地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所以我们立刻向传信人表示同意,并拨转马头,向城堡驶去。

沿着架设在灌满水的壕沟上方的吊桥,我们首先进入了第一个宅院,在那儿把马匹和大车交给了仆人们,然后我们步行穿过第二道大门,进入城堡的主要庭院,它根据主人的意图已变成一座意大利风格的小花园。在通往城堡内部的楼梯下,冯·维伯爵本人在一群随从陪同下迎接了我们。他是一个年轻人,外貌很漂亮,一张威尼斯画家济钦安·维切里喜欢画的、蓄着不长的胡须的坦诚的脸。他讲了一些很讲究礼节的话,欢迎浮士德博士的到来。其中提到赫尔墨斯、大阿尔伯特、奥林匹克诸神以及圣经上的神意代言人,词藻之过分华丽我是以后才觉察出来的。浮士德博士致了简短的、不失尊严的答辞。然后,根据伯爵的手势,少年侍从请我们跟随他们走进为外来客人准备的房间,在那里我们可以在经过一天的旅途劳顿后洗漱一下,换换衣服。

在经过一个个房间时,我发现一点:这个城堡是那些如今越来越多地变成直接贼窝的骑士巢穴中一个特例;后来我相当一段时间住在城堡里,对此更确信不疑。众所周知,在我们当今严酷、清醒的时代,战场上需要的与其说是个人的勇敢,倒不如说是士兵的纪律和大炮、火绳枪、火枪的数量;生活中起主导作用的不是名门望族的出身,而是金钱的力量。所以银行家们以其影响力与国王争论,骑士们变得极端颓丧,不管乌里利赫·冯·胡滕(4)如何为他们辩护,昔日勇敢的贵族们已构成当今社会最落后的阶层。然而,在冯·维伦伯爵的城堡里处处可见良好的教育与审美力的痕迹,特别是高雅生活的痕迹。很清楚,城堡的主人想与我们的时代同步前进。关于这个时代,也是那位胡滕赞叹道:“在这样的时代生活是多么快乐!”一些房间里精致的意大利家具,可以猜出是出自光荣的画家马特维·格留涅瓦里德的门徒之手的绘画作品,差不多是彼切尔·费舍尔本人浇铸的塑像,以及许多其他细小物品,宛若古老的、进军巴勒斯坦的时候房屋陈设中沉重的但不失其秀美的华丽织物上鲜艳的图案。在划给我们的房间里,我们看到所有最讲究的卫生用品、香水、美肤粉、梳子、刷子、指甲刀,好像我们是些妓女或者罗马上流社会的交际花。

用带香味的水洗过脸,在仆人帮助下,把路上穿的长身上衣换成伯爵提供的蓝色丝绸衣服。在这种地方作为尊贵的客人被接待,我可耻地、不无虚荣地感到很荣幸,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作为浮士德博士偶然的旅伴被邀请的。当我们被领到楼下饭厅时,这种空虚的自我满足仍未消失。饭厅里,宽大的餐桌上已铺好桌布,像在货郎摊上一样摆满各种各样的食品和酒肴;伯爵和伯爵夫人以及整个城堡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伯爵夫人路易莎看上去比自己的丈夫年龄大,但仪态高雅,举止端庄。显然,宽敞的大厅过去是领主用来接待诸侯的,大厅墙壁上装饰着以特洛伊战争为题材的彩色画,许多火把和蜡烛把大厅照得通亮。衣冠楚楚的男士们身穿沙沙作响的丝绸衣服,头戴插着驼鸟羽毛的帽子;太太们穿着勾花织物,佩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皮肤粉嫩粉嫩的,一个个都是那么光彩照人。置身于为数不多的这些人中间,我一刹那间曾感到自己——人是多么渺小!——几乎是幸福的。

但很快我就面临着应有的失望。首先,我应该确信:谁也没打算注意我,而我一向习惯于旅行生活和面对面的平静谈话,不善于挤进热闹的场面。其次,我不能不觉察到,当伯爵和他周围的人过分热情地向浮士德博士表示敬意的时候,在他们对他及对我们的态度中有某种嘲笑的成分。我脑海中产生一个猜想:我们之所以被请来,只是作为在春天寂寞的时候可供他们消遣的、罕见的小丑——而这一怀疑的细枝注定要长成一棵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