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7/9页)
下面就是老板娘对我的回答,我这里几乎是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记下那出人意料的情节:
“哎哟,骑士先生,您最好不要打听她的事儿,因为这本是我身上的这颗善良的心迫使我,也许,反倒迫使我去犯下一桩滔天罪孽:我给这个异教徒,给这个与魔鬼签下合同的女子一个栖身之地!她虽然不是本地人,可我知道她的身世,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一个从她们那个地方出来旅行的商人给我讲了她的一切。这个女子,她假装成谦谦淑女,骨子里可是个荡妇,简直就是一个有机会就偷人养汉的女人,她耍弄各种手腕终于赢得奥泰勒海姆伯爵的信任。那伯爵出身豪门世家,他有一座城堡,在莱茵河岸边,就在施彼耶勒再往下走一点。那伯爵自幼失去双亲,他的父母都是品行端正受人尊敬的人,可是这女子却把这年轻的伯爵给迷惑住了。他中魔了,他不是去给自个儿物色一个贤惠的妻子,也不是去为自己的主人选帝侯普法尼茨基忠心服务,而是醉心于什么炼金术、魔法以及其他的歪门邪道。信不信由您——自从这坏姑娘在他的城堡中住下那一天起,他们俩每天夜间都要变成动物——他变成公狼,她就变成母狼(21)——并且双双在荒郊四野撒欢,在那些日子里,有多少孩子,多少小马驹,多少羔羊被这一对狼吃掉了,难以估算!过后,他们时不时地施弄妖术,使人们中邪,使奶牛流不出奶汁,招出雷雨,毁掉自己的仇敌的庄稼,凭借那能产生奇迹的魔力干下了几百件其他的坏事,一个劲儿地恶作剧。直到有一天,圣女克列斯泽恩泽娅·迪德利希斯卡娅(22)突然在伯爵的梦幻中显现,这圣女把他的全部罪孽的行径给一一揭露出来,那伯爵才罢手。那时,伯爵背上了十字架离去了,赤着脚走向主指定的圣棺,对他自己的这位姘妇呢,他在离去之前就命令仆人把她赶出城堡。于是,她就启程上路,从一个村庄流落到另一个村庄。如果说,我在这里给了她一个栖身之地,骑士先生,我要向您说明,这只是因为我那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但是,现在,看得出来,她整日整夜地伤心、呻吟——这是因为她那罪孽深重的灵魂不可能平静——我将不再把她留在我这儿了,再多一天也不留了,因为我不愿充当人类的敌人的帮凶!”
这小木屋的女老板还披露了许多其他的细节,但她的这一席话已使我极度震惊,此时此刻我不能不看到,我的那位夜间的交谈者在许多方面对我进行了蒙骗。譬如说,在夜间她向我讲述她的经历与遭遇时一再让我相信,仿佛她的朋友的那座城堡位于奥地利大公国(23),可是从老板娘的口中听出来那城堡就在这附近,就在我们的莱茵河畔。仔细想想,我立时就感觉到,住在我隔壁房间里的那位女邻居准是把我看成一个外来的客人,一个心地粗率的水手,而欲对我嘲弄一番,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生起,一下子就使我的心头充满了愤怒的迷雾,我一时甚至都忘掉了这被魔鬼附身的不幸女子身上那些清清楚楚的着魔的特征,就在不久前我还充任这着魔场面的见证人啊。
不过,我一时还不知道下一步我该怎么办,我站在老板娘面前,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埋怨。就在这时,旅店的大门突然洞开,莱娜塔本人出现在门槛上。她外披一件颀长的斗篷,这斗篷的料子是丝绸,颜色是正蓝,还带着风帽,那风帽罩住了她的脸;内着一件粉红色的短上衣,上衣绣着白色与深蓝色的图案,这一身衣着,与科隆城里名门世家的太太们的服饰一模一样、落落大方,这衣着、这举止,都使我差一点没把她认出来:她就是我在夜间相识的那位着魔的女子,那位因恶魔附体而发疯的女子。莱娜塔先是用目光把我捕捉住,然后,马上径直向我走过来,她那轻飘飘的步态,仿佛飞行一般,当我在这位贵妇人面前脱帽致意时,她急匆匆地可也是像下命令似地对我说道:
“鲁卜列希特!我们现在就应离开此地,不容迟缓。我再也不能滞留在这儿,多一个小时也不行了。”
莱娜塔的嗓门一发出声响,刚才我的脑海中涌现的各种指责立时烟消云散,刚才我的心头所弥漫的那种愤慨立刻化为乌有。这个女子,这个昨天我还完全陌生的女子的话语,突然间对于我成了命令,不可能不听而从之的命令。在老板娘忽然把她那彬彬有礼的口吻改换成非常粗鲁的腔调,而开始向莱娜塔索要她所欠的房钱的时候,我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当下就说,一切费用都将会得到公正的支付。然后,我询问莱娜塔,她随身有没有带马,以便继续赶路。因为在这个荒凉的密林深处,要找到一匹好马可是不容易的,这是明摆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