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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从杰斯特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疑问,他轻声地说:“歇斯底里不是大笑不止,孩子。是你无法表达心里悲伤的时候,情绪混乱而产生的慌乱反应。我儿子死后,我的歇斯底里发作了四天四夜。塔顿医生和保罗一起把我按在浴缸里,让我用热水洗澡,给我吃镇定药,可我还是大笑不止——其实不是笑,是——歇斯底里症。医生试着用冷水冲我身体,给我更多镇静剂。我在发病,而我儿子的尸体就在客厅里放着。葬礼只得再推迟一天,我身体太弱,得两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扶着我起来,我才能走到教堂去。我们三个倒是配合得挺不错。”他又冷静地加了一句。

杰斯特也同样轻声地问:“但是你刚才为什么又歇斯底里了呢?我爸爸已经去世十七年了。”

“但是这么些年来,我从没有一天不想他。有时候是短暂的一瞬,有时候则是久久的冥想。我很少有勇气谈论我儿子,但今天下午大部分时间里,还有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想他——不光回忆他小时候的嬉闹欢乐时光,也回忆起他成长之后的那些严肃的事情,那些严肃的事情让我们决裂,也击垮了我们。我看见我儿子最后一次在法庭庭审的样子,就像现在看你一样清晰——实际上比看你还清楚。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杰斯特使劲攥着椅子扶手,手指头关节都发白了。

“他的辩护非常厉害但有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陪审团一致不得要领。我儿子辩护好像是对着纽约犹太律师团成员们,而不是佐治亚州桃县巡回法庭十二人陪审团,这些人全都没文化,没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强尼开始就用了一个天才之举。”

杰斯特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他紧张地沉默着。

“我儿子第一个提议就是请陪审员们全体起立对国旗致敬宣誓。这些陪审员们稀稀拉拉地站起来,强尼就给他们读冗长的誓词。我和奈特·玮伯都毫无思想准备。玮伯当场反对,我敲响木槌命令这些话不必记录。但这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我儿子已经表达了他的观点。”

“什么观点?”

“一下子我儿子就联合了这十二个人,促使他们执行最高水平的职权。他们在学校里都被训练过对国旗宣誓,知道怎么念誓词,他们就等于在参加这种类似宗教仪式的演习。我敲响了木槌!”法官嘟囔着。

“你为什么要删除这些记录呢?”

“与本案无关。但是我儿子,作为辩护律师,已经阐明了他的观点,把一起肮脏的俗套的谋杀上升到宪法的高度。我儿子接下去说:‘尊敬的陪审团和法官大人——’我儿子说话的时候目光盯住每一位陪审团成员,也盯着我。‘你们每一位陪审团成员肩负着很大的责任,此时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超过你们的工作。’”杰斯特用手指头支着下巴,他棕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询问的神情,静静地聆听。

“从一开始,莱斯·利特(奥西·利特的哥哥)就坚信琼斯强奸了利特太太,而他的弟弟完全有权利企图去杀他。莱斯就像一只肮脏烦躁的小狗,守着他兄弟的财产,什么也动摇不了他。当强尼在向利特太太提问时,她发誓说不是这么回事,说她丈夫想杀琼斯是早有预谋的……在夺枪的时候发生争斗,结果她丈夫被打死了……一个妻子这么发誓是很奇怪的。强尼问她琼斯先生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适当的举动或越轨行为,她说‘从来没有’。说琼斯对她彬彬有礼,很绅士。”

法官又加了一句:“我应该可以看到什么的,可是当时却没有。”

“就像昨天一样,我可以看到他们的脸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被告皮肤黝黑,瞪着惊恐的双眼。莱斯穿着去教堂礼拜的西服,有点小,脸上表情硬冷,绷得好像一张奶酪皮。而他的太太就坐在那里,瞪着一双冷冷的蓝眼睛,冷极了。我看见强尼在颤抖。一个小时后我儿子的变化从开始的很有针对性转向普遍性。‘如果这起事故涉及的是两个白人或者两个黑人,那就根本没什么案情可言了,正是因为当奥西试图用枪杀死被告时,枪突然走火,他自己不幸成了枪下鬼。’”

“强尼继续说,‘事实是案子牵扯到一名白人和一名黑人,于是不公平的评判就出现了。尊敬的陪审团,类似这种案子,宪法本身即是在接受测试。’强尼引用了宪法前言和修正条款关于恢复黑奴自由并给予公民权平等权利的部分,他说:‘我引用的这些句子都是在一百五十年前就被写下了,被成千上万的人宣读过的。这些是我们国家的法律。我作为一名律师和一个美国公民,是无权随意添加或减少宪法的。我的职责仅仅是在法庭上好好使用这些法律。’强尼之后又引用了‘四十七年前……[53]’我就敲槌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