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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秋对杰斯特来说是最快活的日子。起初他的心随着那些曲子的翅膀而飞翔,现在他对舍尔曼的激情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转为友情。舍尔曼现在每天都在杰斯特家,杰斯特天天能见到他,这就把因担心变化或失去,还有其他不稳定的因素转化为一种安全感。舍尔曼天天来,杰斯特没有理由担心不会这样一直发展下去。当然,舍尔曼经常用自己的办法欺负他,这让他很伤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杰斯特学会了不让这些伤痛停留得太深或太长,他也学会了如何反驳来保护自己。不留下伤痛对杰斯特来讲的确很难,但是他在学。另外他也在试着理解舍尔曼的态度,理解那种狂热和激烈的情感可以带来同情和爱怜。舍尔曼不在家的那个星期,杰斯特感到放松,他不用再刻意注重自己的言行,也不用时刻去担心自己的自尊受到打击。另外一个原因让杰斯特高兴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隐隐意识到他才是被注意的人,舍尔曼常常攻击他,其实他是想攻击整个世界。杰斯特隐隐感到如果你想让自己的怒气释放得快些,往往拿身边最熟悉的人撒气最有效——因为太熟悉,所以信任对方,自己再多的怒气和丑陋的东西对方都能原谅。杰斯特自己小时候就是拿爷爷当出气筒——他很生气的时候拳头就冲着自己的爷爷——不是维利丽,也不是保罗或其他人——因为他知道爷爷一定会原谅他,也会一直爱他。舍尔曼受伤的怒火当然不好,但他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一种信任,这让他心里非常感激。杰斯特买了《特里斯丹》总谱,舍尔曼不在的时候,他可以放心地练习,不必担心被舍尔曼冷嘲热讽而备受打击。但是爷爷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茫然若失,就像丢了魂似的吃不下东西,杰斯特也就跟着担心起来:“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看中了舍尔曼哪一点。”

“那孩子是块宝,非常珍贵的宝贝。”法官平静地说,他的声音都变了,“另外,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很早就认识他,我觉得我对他有责任。”

“什么责任?”

“是因为我他才成为孤儿的。”

“我不懂你说什么,”杰斯特反对说,“别跟我打哑谜。”

“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很难为情,特别是你我之间。”

杰斯特回答:“我最讨厌的就是只把话说一半,吊起人家的胃口然后又不往下说。”

“嗯,算了,”法官说,他含糊其词地想糊弄过去,杰斯特知道这是故意对真相的掩饰,“反正他也就是一个黑孩子罢了,那次在高尔夫球场我掉进水池差点淹死,他救过我的命。”

“这只是一个细节,并不是真相。”

“别再问我问题了,我也不会骗你。”法官语气里有些生气。

虽然舍尔曼给法官带来欢乐和忙碌,但是他还是想拴住杰斯特,这孩子太忙于自己的空间和学校,根本拴不住他了。杰斯特不读那些不朽的诗篇,也不玩扑克,甚至那些信件他也丝毫没有一点兴趣。于是那些无聊和烦闷又回来了。这几个月产生出的广泛兴趣和丰富活动之后,一个人玩纸牌已经让他厌倦了,他读完了《妇女之家月刊》和《麦考尔》[32]杂志上每一篇文章和所有文字。

“告诉我,”杰斯特突然问,“既然你说你知道舍尔曼所有的一切,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妈妈是谁?”

“很遗憾,我的确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母亲是谁?他当然非常想知道啊。”

“这是一个‘无知是福气’的完美例子。”

“你一方面说知识就是力量,另一方面又说无知是福气。到底哪个是真的?反正我才不相信这些话呢。”

杰斯特手里攥着法官用来练习左手的海绵球,心不在焉地撕扯着,“有些人认为自杀……是懦弱的表现……但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得有相当大的勇气才能去自杀……我一直在想我父亲为什么会自杀。他是一个全能运动员,佐治亚大学荣誉毕业生,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因为一时的抑郁造成的。”法官说,他学着马龙安慰他的话。

“这可不像是一个全能运动员能做出来的事。”

法官不言语,仔细地给自己发牌玩起来,杰斯特走到钢琴边,开始弹奏《特里斯丹》。他眼睛微闭,身子轻轻摇晃,他已经在琴谱上写下这句话:

“送给我亲爱的朋友——舍尔曼·普

你忠实的

约翰·杰斯特·克莱恩”

这首曲子让杰斯特全身起鸡皮疙瘩,曲调非常激烈又闪烁着亮光。

没有什么比给舍尔曼精心准备一件特别的礼物更让杰斯特高兴了。他爱舍尔曼。在舍尔曼没来上班的第三天,杰斯特从花园里摘了些菊花,用秋叶做装饰,很自豪地拿着它们来到巷子里。他把花和秋叶放在一个装冰茶的水罐里。他在舍尔曼身边绕来绕去就像他要死了,弄得舍尔曼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