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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斯特注意到老法官的难过,这让他因同情而战栗。“爷爷,我们都有自己的信念。”

“有些信念是站不住脚的。说到底,什么是信念?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你还是太年轻了,孩子,你正在学习思维的方式。你用愚蠢的话折磨你的爷爷。”

杰斯特的同情心消失了。他看着壁炉上的油画发呆。那是一幅南方风景画:一片桃园,还有一个黑奴的小屋,天空上有很多云。

“爷爷,你觉得那幅画怎么样?”

法官很高兴气氛有所缓和,他松了口气,甚至轻声笑了一下。“上帝知道那让我想起我干过的那些荒唐事。我失去了不小的一笔财富,就为了种植那片美丽的桃林。你的姑婆萨拉去世的那年画了这幅画。不久以后桃子的市场就突然暴跌。”

“我是问您在这幅画上都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啊,不就是一个果园,一个黑人小屋,还有天上翻滚的云吗?”

“你有没有看到在小屋和树林之间有一头粉色的骡子?”

“粉色的骡子?”法官蓝色的眼睛瞪大了,警觉起来,“当然没有看到啦!”

“就是那云,”杰斯特说,“我看它们就是一头粉色的骡子,套着灰色的笼头。我这么看着这幅画的时候,就没法再用正常的眼光看它了。”

“我看不到。”

“你该可以看出来啊。它们都在向上飞奔——整个的天空都是粉色的骡子。”

维利丽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玉米布丁:“怎么回事,行行好,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们几乎都没吃什么啊。”

“我一直照着姑婆萨拉的想法看这幅画。可现在,这个夏天我却无法再用以前的眼光看了。我竭力想恢复以前的看法,可是不成。我还是看到一头粉色的骡子。”

“你是不是有些头晕,孩子?”

“没有。我只是想告诉您这幅画好像是——是一个象征——我想可以这么说。我一直按照您和这个家族的意愿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但这个夏天我不再这么看世界了——我有了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想法。”

“这很自然,孩子。”老法官的声音放松下来,但是眼睛里还是充满关切和焦虑。

“一种象征。”杰斯特说,他重复着这个词,因为这是头一次他在谈话中谈到,这个词其实在学校写作文时是他最爱用到的词语之一。“一个今年夏天的象征。以前我总和别人的想法一样,现在我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举个例子?”

杰斯特没有立即回答。而当他又说话时,声音就像青春期变音,带着一种紧张,“有一件事,我对白人至上有异议。”

这句挑战的话说出来,就像往桌子上扔了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再明显不过。但是法官无法接受,他感到嗓子又干又疼,他无力地咽口唾沫。

“我知道您会很震惊,爷爷。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您,否则您还会想当然地以为我还是和过去一样。”

“是‘想当然’,”法官纠正他,“不是‘当前’,你到底和什么样的愚蠢激进分子交往?”

“没谁。这个暑假我只是非常——”杰斯特本想说“非常孤独”,但是他无法让自己接受这个感觉并大声说出来。

“嗯,我只是想说,这些关于种族共处和画上粉骡子的话题简直是——不正常。”

“不正常”这个词让杰斯特感觉好像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他的脸涨得通红。这种痛让他反驳:“我一直都很爱您——我甚至崇拜您,爷爷。我认为您曾是世界上最智慧最善良的人。我听您说的话就像听福音真理。我把您的文章都保存起来。我一开始学习读书写字就在本子上记录并剪贴关于您的故事。我总觉得您该——当总统。”

法官忽略了“曾经”的语气,感到自豪的温暖涌进他的血管。他其实也是这么看待自己孙子的——这孩子是他儿子的翻版,英俊又坦诚。毫无察觉地,他心底的爱和记忆重新打开了。

“那次,那个从古巴来的黑人在众议院发表讲话的时候,我真的非常为你骄傲。当有个议员站起来时,您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跷起两只脚,点燃一根烟,我觉得您简直太酷了。真的感到自豪。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觉得那是很粗鲁没礼貌的表现,每当我想起这个就为您脸红。当我想到以前我是多么崇拜您……”

杰斯特说不下去了,因为老法官的苦恼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残疾的那只胳膊绷得很紧,弯曲得很厉害,胳膊肘痉挛得无法控制。杰斯特的话太让他吃惊了,加上身体本来的残疾,让他身心都感到异常痛苦,不禁老泪纵横。他擤擤鼻子,沉默了半天才说:“从一个忘恩负义的孩子嘴里说出的话,远比一条毒蛇的牙齿更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