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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法官。”

一个大男孩走进来站在一旁等待。他是法官家黑人女佣维利丽的外甥。这个孩子又高又胖,十六岁,没有健全的智力。他穿着一件淡蓝色衣服,衣服太小了把他身子箍得紧紧的,脚上是双尖头鞋,由于太小让他走路有点瘸。他患着感冒,虽然兜里有条手绢,他还是用手背把鼻涕擦掉。

“今天是星期天。”他说。

老法官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枚硬币给他。

大男孩一瘸一拐地急切地向冷饮机走去,回头用甜甜的声音对法官说:“多谢您,克莱恩法官。”

法官用悲哀的神情很快扫了马龙一眼,但是当马龙转过身对着他时,克莱恩却避开了马龙的目光,又开始“克莱恩”式说教。

“每个小时——每个活着的灵魂都离死亡更近——但是我们不会常常想起死这个东西。比如我们坐在这儿喝威士忌,抽着雪茄,我们其实每一分钟也在走向生命终点。这个大男孩吃着他的冰激凌根本不会思考什么问题。我坐在这儿,死亡已经来挑战过我了,结果是各不相让。死亡是片战场,而我是迎上前战斗。十七年前,自从我儿子死了,我就等着。哦,死神,你的胜利在哪里?你就是在那个圣诞节的下午让我儿子结束了他自己的生命。”

“我常常想起他,”马龙说,“为你难过。”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这么优秀又有前途的儿子——还不到二十五岁,刚刚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他已经拿到律师学位,一个很好的职业已经为他敞开了大门。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他有钱——甚至可以说是富有——那时我是在时运的最高峰。为了他的毕业,我给他的礼物是塞莱诺农场,我花了四万美元在头一年买下来的。差不多有一千英亩,最好的桃园地。他是一个富人的儿子,命运的宠儿,各方面都为他准备好了,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伟大事业大门。他甚至可以成为一个总统——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他要死?”

马龙小心翼翼地说:“也许是抑郁症。”

“他出生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一颗奇异的星星划下天空。那是一个星光明亮的夜晚,那颗星星划着一道弧线从一月的天空落下来。我太太蜜西为了生他已经挣扎了八个小时,我就趴在她床头,为她祷告,泪流满面。然后塔顿医生揪着我的领子把我拖出门去,说:‘你这个吵吵闹闹的讨厌鬼,滚出去!——去厨房里把自己灌醉或者滚到院子里。’当我到院子里去的时候,我抬头看天空,就看到一道弧线,那颗星星就落下来,这时候强尼——我儿子就出生了。”

“难怪!这是有预言的。”马龙说。

“后来我冲进厨房——那时候是凌晨四点——我就去给医生做饭,炸了一对鹌鹑,还熬了玉米粥。我很会炸鹌鹑的。”老法官停了下来,然后有些胆怯地说,“马龙,你知道什么是离奇古怪的事情吗?”

马龙看着老法官脸上哀伤的表情,没有回答。

“那个出事的圣诞节我们晚餐也吃的鹌鹑,没吃传统的火鸡。我儿子强尼上一个周日去打猎了。唉,生命的模式——不管大的还是小的。”

为了安慰老法官,马龙说:“也许是一场事故。也许强尼擦枪走火了。”

“不是他的枪,是我的手枪。”

“我也在圣诞节前一个周日去塞莱若打猎了。也许是一种短暂的抑郁情绪让强尼一时想不通。”

“有时候我觉得——”老法官停了一下,因为也许他要是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留下来。马龙拍拍克莱恩的胳膊。老法官平静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下去,“有时候我觉得这是故意令我伤心。”

“噢不!当然不会,先生。就是一种抑郁造成的,没有人可以预见,也没有人可以控制。”

“也许吧,”老法官说,“但是当天我们吵了一架。”

“这有什么?每个家庭都吵架。”

“我儿子想打破一个规律。”

“规律?什么规律?”

“其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一宗黑人的案件,我是判刑法官。”

“你责备自己真是毫无必要。”马龙说。

“我们坐在桌旁,抽着雪茄,喝着法国干邑白兰地,桌上还放着咖啡。女人们都在客厅里。强尼越来越兴奋,最后他突然对我大嚷,然后冲上楼去。几分钟后我们就听到枪响。”

“他一向很容易冲动。”

“现在的年轻人再也不来询问长者的意见了。我儿子就是在一次舞会后就结婚了。那天早上他叫醒我和他妈妈,然后对我们说,‘我和米拉贝尔结婚了。’他们悄悄跑到治安法官那里登记的。对他母亲来说这打击很大——尽管后来我们强打精神为他们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