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中、时平及其子孙们的后日谈大致如上所述。而那位可怜的老大纳言,以及他的夫人在原氏所生的滋干,后来的境况又如何呢?

国经除滋干外还有三个儿子,依《尊卑分脉》[1]所排顺序,长子滋干,次子世光,三子忠干,四子保命。其中忠干之母不是在原氏,而是伊豫守未并之女,此门后裔绵延不绝,但世光和保命却无后人,且没有记录他们的母亲为何许人。若滋干在那个事件时是五岁的话,便是老大纳言七十二三岁时所生之子。后来国经活到了八十一岁,难道在这期间又与其他女子结合,生下三个孩子吗?也许是《尊卑分脉》所载颠倒了长幼顺序,那么世光以下的三子或早于滋干,或是同时出生的庶子也未可知。如此说来,国经在娶相差五十岁的在原氏为妻之前,已经和谁结为夫妻了吗?那女人难道没有生育吗?这种种疑问现在已无处可考。另外,在《尊卑分脉》里,滋干有从五位上左近少将的官衔,生有亮明、正明、忠明三子,但这些儿子的母亲也不甚明了,且三人均无子嗣。再者,滋干之名于公卿辅任里也不见踪迹,他何时升至从五位,何时升至左近少将,皆不得而知,生卒年月日亦无处可考。除《尊卑分脉》之外,有关滋干的零星记载还有《大和物语》里的赠答和歌。

女人赠歌滋干少将:

宁为情死两相知,若有人问莫承认。

滋干少将应答之和歌:

生命短促如朝露,情愿与君共生灭。

在《后撰集》卷十二“恋歌(三)”中,有关藤原滋干的记载有:

夜晚去和女人幽会,事后滋干必写和歌给女人,要其发誓不变心。

山盟海誓心不变,此生来世永相伴。

以上都是人们所熟知的。此外,未流传于世的有遒古阁文库所藏的手抄本《滋干日记》,却残缺不全。除遒古阁手抄本之外,还有两三个手抄本,但都非完整的抄本。据推测,这些都是滋干在从大致天庆五年春开始的七八年间断断续续写成的日记中仅存的一部分。从内容看,几乎都是表露恋母之情的文字。

读者已知滋干的生母即敦忠之生母,那么滋干之母究竟活了多大年纪呢?据《拾遗集》[2]卷五“贺”里所载的源公忠那首“千秋万代永昌寿”的和歌序来看,多半是权中纳言敦忠为母做寿时而作的。应该可以推测过的是五十寿辰吧。但据滋干的日记中记述,敦忠死后第二年,即天庆七年时,这位母亲还健在。也就是说,她的第二任丈夫赠太政大臣时平死后,已过了三十五个星霜,她当时应为六十岁左右,滋干是四十四五岁吧。滋干到了这般年纪,仍念念不忘母亲,时常回忆母亲的音容笑貌,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当时,他只是个五六岁的幼童,因而被允许出入本院的宅第,而到了七八岁时,由于种种俗世的规矩限制而不能再去了。后来尽管知道母亲健在,却一直不能相见。不管是谁,若从未见过母亲倒也罢了,可他在刚刚记事时留下了母亲的记忆,又遭遇了母亲被拐到别的男人家的事件,所以对母亲的依恋之情就非同寻常了。何况他的母亲是稀世美女,又何况他还有着非同寻常的记忆,他在刚刚懂事时曾经拜访已经成为别人妻子的母亲,母亲还亲手在他的胳膊上写过和歌。更何况他明知母亲还活在世上。这样想来,《滋干日记》是因恋母之情无从排遣而写成的这一观点似乎也不无道理。现存的日记虽然只是片断,但那些残缺的部分想必也全是对母亲的向往吧。不,或许滋干四十二三岁前后,愈加思母心切,才有生以来第一次动笔,想把这一切写下来的吧。虽说是日记,但可以说更像是一篇小说。自幼与母亲生离别,不久父亲又去世,他从这充满悲伤的少年时代说起,一直写到四十年后,天庆某年春日的一个黄昏,去造访位于西坂本的敦忠故居时,与母亲不期而遇的经历。

按照日记可以想象,滋干对母亲的记忆是从四岁左右时一点点积存下来的。最初的记忆十分模糊,淡如霞烟。关于发生那件对于他自己和父亲国经来说都是一生的大事件的夜晚——母亲被本院的大臣带走的那个夜晚,他丝毫不记得了。只是不知何时听人告诉他,母亲已离开自己家了,他才伤心得大哭起来。告诉他这件事的也许是老侍女赞岐,也许是乳母卫门。究竟是谁呢?当时他每夜都是乳母抱着入睡的,大概是乳母被哭闹着要妈妈的滋干弄得没办法,就哄他说:

“乖乖地睡吧,你妈妈虽然不在家里,可就住在不远的地方。你要是听话,就带你去找妈妈。”

年幼的滋干高兴起来,问道:

“什么时候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