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3/3页)
我一边推,一边走过摄影机,沉重的机头有如公牛,随着我的步伐转动,旁观的群众切开一条深纵的峡谷,让我穿越其中。然后,我哭了。
老天啊,我哭了。
虽然没有下雨,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依然启动了挡风玻璃的雨刷。我整个人早已裂为碎片,啜泣着看不清前方。不知为何,我认为雨刷可能帮得上忙。今天,毋庸置疑是见证新罕布什尔州美国民权自由联盟五十年来最重要案件的结果的日子,而我抢了老板的镜头。更糟的是,我根本不在乎。
我很想和克里斯蒂安说说话,但此刻的他正在医院监督薛的心脏和其他器官的摘除。他说,只要一获得许可,只要其他人一通知他,移植手术圆满成功后,他立刻就会过来一趟。
这也代表,我将回到一间只有一只兔子、没有其他东西的家。
我转进我家所在的街道,马上看见汽车专用道上的车。我妈正在前门等我。我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没去上班。我想问她,她怎么知道我需要她。
就在她一言不发地拿出我以前习惯放在沙发上,内里缝着羊绒毛的毛毯时,我踏向前方,裹上它,忘却自己所有的问题。我把脸埋在她脖子上。“喔,玛吉,”她温柔地说,“没事了。”
我摇摇头。“恐怖极了。我一眨眼就会看见,仿佛事情仍然在发生。”我双眼再度涌上泪水,“很傻,对不对?直到最后一分钟,我仍然期待奇迹能发生,就像在法庭一样。他会钻出绳索,或是——我不知道——飞走之类的。”
“来,坐下来,”我妈一边说,一边带我进厨房,“真实生活不是这样的,就像你和记者说的……”
“你有看到我?”我抬头。
“电视上。玛吉,每一台都有。”她的脸洋溢着光辉,“已经有四个人打电话来跟我说,你实在太杰出了。”
我突然想起大学时,坐在爸妈的厨房里,无法决定将来的志向。那时候,我妈坐下来,手肘撑在桌上。
“你喜欢做什么?”她问。
“阅读。”我告诉她,“还有,辩论。”
她露出微笑。“玛吉,我的爱,你说的是成为律师。”
我用双手埋住脸:“我是个笨蛋,陆夫斯肯定会开除我。”
“为什么?因为你说了没人敢说的话?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人可以改变。顺着事情本来的样子去做,要比承认自己一开始可能错了来得容易。”
她转向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芳香美味的汤。我可以闻出迷迭香、胡椒和芹菜的味道。
“我替你做了点汤。真材实料。”
“你为我用新鲜材料煮汤?”
我妈眼睛骨碌碌地转一转:“好啦,我买了一些某人用真材实料做好的汤。”
我面露微笑,她摸摸我的脸颊。
“玛吉,”她说,“快吃。”
那天下午稍晚,当我妈在洗碗收拾厨房,奥利佛蜷缩在一旁时,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我梦见自己穿着最喜欢的高跟鞋,走在一片漆黑之中,鞋子弄得我好痛。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是走在草地上,而是一片看起来如沙漠一般的碎玻璃。我的高跟鞋不停地被裂缝卡住,最后我被迫停下来,拔出其中一只鞋。
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块泥土翻了过来,发出光芒。那是最纯净、最清澈的熔岩。我用高跟鞋敲另一块泥土,更多光芒向外流泻。我刺了好几个洞,熔岩闪闪发光。我开始跳舞,世界变得光明耀眼,亮到我必须遮住自己的眼睛,亮到我不自觉地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