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4/4页)

法官回到小房间思考判决,两位法警前来接薛。“玛吉,”薛边说边起身,“谢谢。”

“嘿,”我向法警说,“你们能让我在拘留室和他谈一下吗?”

“尽量长话短说。”他们其中一位说,我随即点头。

“你觉得呢?”坐在我后方听众席的迈可神父问,“他有一丝胜算吗?”

我手伸进口袋,取出结辩前法警传给我的字条,然后递给迈可。“你最好如此期望,”我说,“州长拒绝了他的缓刑。”

我来到拘留室时,他正躺在金属床上,手臂盖住眼睛。“薛,”站在栏杆前的我说,“迈可神父来找我谈过,关于谋杀那天的事。”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我紧急地说,“州长拒绝延缓你的行刑,这表示我们前途艰难,以寡敌众。如今,司法检验成了用来推翻重大判决的普遍程序。判决下达之前,法庭提到的性侵害并未有任何证据,不是吗?如果精液样本还在,我们可以先检验,再和寇克的比对。薛,我只需要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事情的经过,这样,我才能动手。”我暗想,距离他被处决的时间只剩两星期了。

薛站起来,走到我前方,手握着两人之间的栏杆:“我不行。”

“为什么,”我盘问,“你告诉迈可神父自己是清白的,难道是在说谎?”

他抬起头,灼热的双眼瞥向我:“不。”

我说不出为什么相信他。也许是身为刑事辩护律师的我过于天真;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一个将死的人已经没什么好损失的了。可是,当薛一和我四目交会,我便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处决一个无辜的人,比处决一个罪人更加具有讽刺意味。“那么,”我说,各种可能性在脑海里浮动,“你告诉迈可神父,第一位律师不愿听你的说辞,但现在我正在听。薛,告诉我。随便告诉我一件事,让我去说服法官,你是被误判的。然后,我会申请司法检验,你只需要签名……”

“不。”

“我自己一个人办不到。”我脱口而出,“薛,我们正在谈论推翻你的判决,你懂吗?让你可以自由地走出这里。”

“我知道,玛吉。”

“你连试都不试,就要为自己没犯的罪而死?你能接受吗?”

他凝视我,缓缓点头:“第一天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不想让你救我。我只想让你救我的心脏。”

我完全愣在当场:“为什么?”

他吃力地吐出一字一句:“因为那依旧是我的错。我试着救她,却办不到。我抵达得太迟了。我从没有喜欢过寇克·尼尔森。当我工作的时候,总是试着不和他待在同一间房间,这样我就感觉不到他的目光。琼是个好人,闻起来有苹果的香气。午餐时她会准备金枪鱼给我,让我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让我觉得,自己就和她以及她女儿一样,都身为那个家的一分子。就在伊丽莎白……在那之后……琼不再拥有他们两人,已经够惨了。我不想让她彻底失去过往。家庭不是一样物品,而是一个地方,”薛温柔地说,“是保留所有回忆的地方。”

他拒绝说出寇克·尼尔森的罪,只为让痛心的寡妇能以骄傲的心去回想自己的丈夫,而不是怀抱着怨恨。假设当时司法检验已经存在,对琼而言,肯定惨不忍睹。伊丽莎白有被强暴的嫌疑,结果证实行凶者为寇克?

“玛吉,你现在去找证据的话,只会再把她活活撕裂一回。那么,那将成为真正的终结,一切都完了。”

我喉咙紧缩,眼里强忍着泪水:“如果有一天,琼自己发现了真相呢?发现你虽然清白,却还是被处决了?”

“那么,”薛说着,绽开一抹阳光般的微笑,“她会记得我。”

当我着手办理本案时早已清楚,薛和我要的是不同的结果。我期望说服他推翻判决,让这成为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即使活下去意味着器官捐赠得暂时搁置。然而,薛已经准备好死亡。薛想死。他不只给克莱尔·尼尔森未来,也要给她的母亲未来。他不像我试图拯救世界。他只想救一条命,只要努力奋斗,就可能成功。

他触碰我握着栏杆的手:“没关系,玛吉。我从来没做过一件重要的事。我不能治愈癌症、阻止全球变暖,或赢得诺贝尔奖。我的生命,除了伤害我爱的人之外,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可是死亡——死亡能让一切变得不一样。”

“怎么说?”

“他们将看见,自己值得活下去。”

不管他的处决有没有执行,我知道薛·布尔能将驻留在我心头很长一段时间。“一个这样想的人,”我说,“不值得被处死。薛,拜托,让我帮你。你不用扮演英雄。”

“玛吉,”他说,“你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