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可

伊·弗莱彻,昔日电视上知名的无神论者,现今的学者,他住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新迦南,在农庄一条肮脏的道路旁。那里的邮箱甚至都没有标号。我在整条街来回四遍,才驶入一条汽车专用道,敲响了他的门。透过开启的窗户,我听见莫扎特的音乐,却没人回应。

我把琼留在医院,对自己和薛的冲突依然胆战心惊。说来讽刺,正当我允许自己去想上帝可能就在我身边时,他却断然拒绝了我。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开始质疑自己平日生活中的秩序,觉得自己的事业和期待都很诡异。

我拨了通电话,给一位经历过类似情况的人。

我再度敲门,这次,门把手自动在我的手下方转开:“哈啰,有人在吗?”

“进来。”一个女人喊道。

我走进屋内,注意到里面摆放着殖民地时期风格的家具。墙上的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女孩正在和比尔·克林顿握手。我随着音乐,来到厨房后的一间房,桌上有一间复杂至极的玩具屋,旁边摆放着少许木材、凿子和硅胶。玩具屋采用不比我大拇指指甲大多少的积木搭建,窗户装有迷你百叶窗,而且和真正的百叶窗一样,可以翻开引导光线。门廊部分搭着罗马柱。“不可思议。”我喃喃低语。一个躲在玩具屋后方的女人站了起来。

“喔,”她说,“谢谢。”她看着我,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这才发现,她的双眼正盯着我的教士领圈。

“你在教会学校有糟糕的回忆?”

“不……只是,这里很久没有教士来访了。”站着的她,用屠夫穿的那种白围裙擦擦手。

“我是玛丽亚·弗莱彻。”她说。

“迈可·怀特。”

“迈可·怀特神父。”

我咧嘴笑。“已经被降级了。”我指指她的手工艺作品,“是你亲手做的?”

“呃,是。”

“我从没见过这么棒的玩意儿。”

“那好,”玛丽亚说,“这正是客户们在意的地方。”

我弯下腰,仔细观察一扇小小的门,门上的扣环是一个狮头。“你真是位艺术家。”我赞叹道。

“不尽然。与大张图画比起来,我只是对细节部分比较在行。”她把正在播放《魔笛》婉转旋律的音响关掉,“我丈夫叫我留意你的来访。而且……喔,糟了。”她的双眼,瞥向摆着一大堆积木的房间角落,“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两个闹腾的小家伙?”

“没有……”

“不好了。”她走过我身边,跑进厨房,打开一扇餐柜门。双胞胎——我猜他们四岁大——弄得白色地毯上到处都是花生酱和果酱。

“喔,上帝。”当双胞胎的脸,如向日葵般转向玛丽亚时,她叹口气。

“你自己说我们可以用手指画画的。”其中一个男孩说。

“不是在地上画,也不是用食物画!”她瞥了我一眼,“我应该带你过去,可是……”

“可是你必须处理这个棘手的情况?”

她露出微笑。“我丈夫在谷仓,你继续往下走就到了。”她把两个男孩拉起来,指指水槽,“你们两个,”她说,“给我洗干净,然后找你们的老爸。”

我留下她替双胞胎洗手,自己走上通往谷仓的走廊。养小孩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教士对上帝的爱是全方位的,因而会抹去正常人对家庭的渴望。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全都是耶稣。然而,假如《多马福音》无误,那我们应该与上帝相像,而不是丝毫不像。这样一来,对每个人而言,生养孩子应该是一种义务。毕竟上帝有一个儿子,并把他给了世人。任何一个有孩子离家读大学、成家立业的父母,都应该比我更了解上帝的这个部分。

我越来越靠近谷仓时,这时却听见非常邪恶的声音,仿佛有猫被肢解或小牛被宰割似的。我心慌意乱。弗莱彻会受伤吗?突然,大门打开,我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把小提琴,在看一个少女拉琴。

拉得太逊了。

她把小提琴从下巴边移开,安置在臀部的微妙曲线之间。

“我不懂,为什么要在谷仓练习。”

弗莱彻拔掉一对耳塞。“你说什么?”

她的双眼骨碌碌转动:“你到底有没有听我拉的曲子?”

弗莱彻停顿了一会儿。“你知道我爱你,对不对?”女孩点头。“那么,这么说好了,如果上帝今天刚好晃到附近,最后一段旋律可能直接让他跑回山上。”

“明天是乐团甄选,”她说,“我该怎么办?”

“换成长笛?”弗莱彻建议道,边用双臂环绕住女孩。他转身时,注意到了我。“啊。你一定是迈可·怀特。”他与我握手,接着介绍女孩,“这是我女儿,费丝。”

费丝也和我握手:“你有听到我拉琴吗?我真的如他所言,拉得很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