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尔斯

我们当中没人睡得着,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没去尝试。

群众总是善变的,而且他们的转换速度总是快到令人难以置信。那些在监狱外露营的人群——每晚在类似“弥赛亚先生:第二十三天”的倒数计时号召下,在本地新闻露面——不知怎么得到了薛因伤住院的消息。现在,那里除了彻夜不眠为薛祷告的人,还有一群人组成合唱团,认定这是一种征兆——薛之所以身受重伤,是因为上帝决定让他自食恶果。

由于某些原因,人群总在夜深之后变得更加嘈杂。张嘴辱骂、挑起争执、挥出拳头。国民警卫队在监狱外巡逻,维持秩序,但没人能让群众闭嘴。薛的拥护者高唱福音诗歌,用来淹没不信者“耶稣活!布尔能死”的歌声。即便戴着耳机,我还是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仿佛无法消失的头痛。

那晚收看十一点午夜新闻是十分超现实的经验。监狱外面群众的叫喊与电视的回声引起共鸣,事情确实在发生,但遥远得仿佛只是“似曾相识”。

“只有一个上帝!”人们吼道。

他们高举标语:

我的朋友是耶稣,不是撒旦。

让他为他的罪而死。

薛·布尔能不配获得荆棘冠冕。

背着枪的武装警卫把这些人和薛的忠诚拥护者分开,然后在公众意见分歧的两端公众之间的缝隙里来回走动。

“如你们所见,”记者说,“民众对薛·布尔能以及前所未闻的捐赠心脏一案的热度,已随着他的住院而减退。最近的民调显示,只有34%的新罕布什尔州居民依然认为,法院应准许布尔能成为器官捐赠人。16%的人认为他行的奇事有神性成分。这表示,84%的本州民众认同埃布尔加特·琼斯图斯教士,他本人今晚再度加入了我们。教士,你和你的会众已经待在这里将近一星期,对于今日公众意见的转向起了作用。对于布尔能的住院,你有什么看法呢?”

琼斯图斯教士仍然穿着那件绿色西装。

“本州99%的居民认为你应该烧了这套西装。”我大声说。

“贾尼丝,”教士回答,“在露天免下车教会‘上帝基督’,我们一直在替因监狱内斗事件而受伤的薛祷告,希望他早日康复。然而,我们是向唯一的真神耶稣基督祷告的。”

“对于那些依旧不认同的人,你有没有想要传达的信息?”

“有。”他靠近摄影机,“我早就告诉你了。”

记者拿回麦克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源指出,布尔能将于未来几小时内出院,但医生并未说明他的情形……”突然,两边群众传出吆喝,记者用一只手压住耳机,“这尚未得到确认,”她在一片喧嚣声中说,“但方才明显有一辆救护车开入了监狱的后门……”

画面的摄影机越过记者,捕捉到一个男人正在殴打一个身穿紫色长袖衣服的女人。武装警卫介入冲突,就在这时,两边阵营开始出现其他斗殴。分隔于双方阵营之间的警卫开始呼叫增援。摄影机又捕捉到一个青少年被人踩踏,一个男人被警卫的来复枪敲中头部,整个人倒在地上。

“开大灯。”一位监管人员透过扩音器说。这不是真的指开大灯,监狱里有几盏灯永远闪亮着。我拔下耳机,躺在床上聆听监狱砖墙外的骚动。

我这才明白,事情其实一直如此。某些人相信,某些人不相信,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就是枪。

我不是唯一受到打扰的人。知更鸟蝙蝠侠开始抗议,就算卡洛威尽力安抚也没用。

“干你妈的,让那只怪鸟闭嘴!”泰瑟斯吼。

“你才闭嘴,”卡洛威说,“去他妈的布尔能。希望他再也不会回到干你妈的I层。”

召唤立即应验了。I层的门打开,在半昏黄的光线中,六位警察护送薛回到他的牢房。他的脸缠着绷带,双眼乌青。一部分头皮剃得光秃秃的。他走过牢房时,没有看我们任何一个人。“嘿。”他行经我牢房前,我朝他低声打招呼,但薛没有回答。他仿佛一具僵尸在走路,也好似科幻电影里被疯狂科学家摘除大脑前叶的人。

五位警察离开,第六位警察站在薛牢房门外,那是薛个人专属的安全警卫。监管人员在场,我无法和薛说话。监管人员在场,让所有人都无法说话,就是这么回事。

我猜,大家太专注于他的归来,所以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此刻的安静并不只是缺少对话。知更鸟蝙蝠侠在卡洛威胸部的口袋内睡去。外面的该死的喧嚣也渐渐地消逝,只剩一片恬适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