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可

薛以8字形在房内踱步。“你看到他了吗?”他睁大眼睛问。

我坐在方才从控制亭内抓来的凳子上,懒洋洋的,脑袋被刚读到的东西弄得嗡嗡作响,而且今天是我一年中第一次不参与主持今晚的午夜弥撒。

“看到谁?”我心不在焉地反问。

“苏利。隔壁新来的。”

我瞄一眼隔壁牢房。路希尔斯·杜弗里斯依旧在薛的左边,右边的空房现在被某人占据了。然而,苏利不在。他正在活动场,在小小的正方形场地全力来回奔跑,快碰到墙壁时,就踩上去一步跳起来,双臂展开,好像如果他力气足够,就能穿透金属墙似的。

“他们打算杀掉我。”薛说。

“玛吉正在努力写一份陈述书……”

“不是本州。”薛说,“他们其中一位。”

我并不清楚监狱的政策,但薛的被害妄想和事实也许真的只有一线之隔。比起监狱里其他犯人,薛因为案件和媒体的狂热,确实受到更多的关注,所以非常可能成为监狱其他犯人的目标。

一身防弹衣的史密特警察经过我身边,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和几样清洁用品。犯人每星期必须打扫自己房间一次,打扫过程受到警察监督。当犯人从活动场回来,打扫用具已在房内等候,一位监管人员会站在门槛边监督,直到工作完成。他们需要贴身监督,因为清洁剂在这里也能成为武器。隔壁牢房门大开,这样,史密特才能把清洁喷雾、毛巾和扫帚放进去。之后,他朝I层尽头走去,准备把新犯人从活动场带回来。

“我去和典狱长谈谈,确定你会受到保护。”我这样告诉薛,他看起来比较平静,“所以,”我试着改变话题,“你想读什么?”

“什么,我们有读书会?”

“没有。”

“那好,我可不读《圣经》。”

“我知道,”我抓住这个好机会了,“为什么?”

“那全是谎言。”薛挥挥手,一脸不想多谈的样子。

“那你读过什么不是谎言的书呢?”

“我根本不读。”他回答,“字和字全都结成一团,光看一页,就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搞懂意思。”

“在一个光明的人之中有光明,”我引用道,“而他,照亮了整个世界。”

薛迟疑片刻。“你也看见了吗?”他双手举在脸庞前方,仔细看着自己的手指,“从电视来的光,进入我体内的玩意,还在里面。晚上会变得更强烈。”

我叹气:“这出自《多马福音》。”

“不,我很确定它来自电视……”

“薛,这些话,我刚刚说的,出自我昨晚读的一本福音书。很多你之前对我说的话也是。”

我们四目交会。

“你知道些什么。”他温和地说。我搞不清楚这究竟是陈述句还是问句。

“我不知道。”我承认,“这正是我在这儿的原因。”

“这也正是为何我们都在这儿的原因。”薛说。

如果你们在自己里面生出那件东西,那件你们拥有的东西会拯救你。这是《多马福音》里耶稣的一句话,也是薛·布尔能解释为何需要捐赠心脏时对我说的话。真的那么简单吗?救赎不只是一种被动的接受,也可以是一种主动的作为吗,就像自己一直被引导的信仰那样?

也许对我而言,救赎是读《玫瑰经》、与教友分享交流和服侍上帝。也许对玛吉的父亲而言,救赎是与一群不会因为缺少一座实质的殿堂而停止祷告的顽强会众共处。也许对玛吉而言,那是专注于自己的缺点,并无视自己的力量。

也许对薛而言,那是把自己的心脏捐赠予——同时具有字面与象征的意义——几年前因为自己而失去亲人的母亲。

然而,薛曾经是凶手,判决像一条狗追逐自己的尾巴般追随着他。他认为一台电视机在半夜向他发射光线,这些光如今正在血管内流动。这听起来不像弥赛亚,只是妄想罢了。

薛看看我。“你该走了。”他说道,随后却被通往活动场的门打开的声音分散了注意力。史密特警察领着新犯人回到I层。

他是一个壮汉,头皮上有纳粹万字党徽的刺青,新的头发如苔藓般从剃过的平头里冒出来。

犯人的牢房门关上,手铐被解开。“苏利,你知道规则。”警察说。他就站在门槛边看苏利缓慢地拿起清洁液,开始清洗水槽。我听见纸巾在金属上的摩擦声。

“嘿,神父,你有看昨天晚上的比赛吗?”史密特警察说,接着转移他的视线,“苏利,你在做什么?你不用冲洗……”

突然,苏利手中的扫帚成了一根断裂的鱼叉,戳向警察的喉咙。史密特按住咯咯响的脖子,双眼向上翻,朝薛的囚房方向倒下。他就倒在我身旁,我赶紧用双手压紧他的伤口,尖叫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