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可

梵蒂冈有一间专门的宗教事务办公室,致力于分析所谓的奇迹,判定它们的真实性。他们仔细检查雕像和胸像,在“流血双眼”的角落里挖出红蜡油,检测墙壁表面发出玫瑰香味的香油。以经验而论,我根本比不过这些教士,然而,再一次重申,州立监狱外有将近五百人称呼薛·布尔能为拯救者,而我不会让人们这么快就放弃耶稣。

为了达到目的,我现在在达特茅斯学院的一间实验室,和一个名叫哈穆德的大学生在一起,他正试图向我解释I层的水管附近取来的污物样本的测试结果。“监狱之所以不能得到确切解释,在于他们是在水管内,而不是在水管外找证据。”哈穆德说,“所以,被测试出呈现类似酒精反应的水,只存在于某些水管。可你永远猜不到什么东西就长在这些水管附近。是黑麦。”

“黑麦?你是说谷物?”

“正是。”哈穆德说,“水中的麦角菌可以证明一切,这是一种黑麦会患上的菌类疾病。我不是植物学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不过我打赌,这应该和先前下的暴雨有关。而且他们最初检测的水管上有细微的裂缝,传播途径显而易见。麦角碱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种化学武器。公元七世纪,亚述人使用它来破坏水源。”他微笑道,“我主修化学和古代文明,所以能作此推论。”

“它会致命吗?”

哈穆德耸耸肩:“剂量大的话。一种叫麦角酸二乙酰胺的迷幻药就来自其中。”

“所以,I层的犯人应该不是喝醉……”我小心翼翼地说。

“没错,”哈穆德回答,“只是飘飘然而已。”

我把装污物样本的小瓶子颠倒:“你认为水被污染了?”

“我打赌,应该是这样,八九不离十。”

不过,身在监狱的薛·布尔能不可能知道通向I层的水管附近竟然长了一种菌类。可能吗?

我突然想起隔天早晨,饮用这种水的I层囚犯并未出现异常。

“那水源是如何被污染的?”

“关于这个,”哈穆德说,“我也还没搞清楚。”

“晚期艾滋病患者的免疫细胞数量极少,艾滋病毒感染细胞极多。之所以状况骤然好转,原因有很多。”贝雷哥医生说。他是达特茅斯-希区考克医学中心的免疫系统疾病专家,也是州立监狱内所有患艾滋病及后天免疫不全症候群的病人的医生,所以他对路希尔斯的复原状况一清二楚。他没有时间和我正式约谈,不过,如果我愿意陪他从办公室走到位于医院另一端的会议室,他会很乐意和我聊聊。谈话中我明白了,他不能违反医生和患者之间的隐私权法令。“例如,假设患者偷藏药品,又突然决定开始服用,那么皮肤上的疮会消失,健康状况也将改善。尽管我们每三个月会替艾滋病人们抽一次血,我们还是会遇上拒绝抽血的病人。因此,这种看起来突然好转的情况,事实上只是个小转折罢了。”

“监狱的护士艾尔玛告诉我,路希尔斯已经超过六个月没抽血了。”我说。

“这表示,我们无法确知近来他体内的病毒数量。”我们已抵达会议室。一身白袍的医生们成群结队地入内就位。“我不太确定你到底想要听些什么。”贝雷哥医生一脸无奈地笑着说,“你想知道他是否属于特例吗?”

“我自己也不确定。”我坦承,握握他的手,“谢谢你付出宝贵的时间。”

说完,医生走进会议室,我回到大厅,朝停车场走去。我一边等电梯,一边朝婴儿车里一位右眼贴着药膏的婴儿微笑,随后感觉有一只手放在我肩头。贝雷哥医生就站在那儿。“幸好我赶上了你,”他说,“你还有没有时间?”

我看着婴儿的母亲将婴儿车推进张着大嘴的电梯。“当然。”

“这件事我没对你说,”贝雷哥医生说,“你也不是从我这里听来的。”

我会意地点点头。

“病毒会导致感知能力的损害,造成持续性的记忆力与专注力衰退。这一点我们能从核磁共振检查中清楚地看见。杜弗里斯刚入狱时接受过大脑断层扫描,结果显示出无法补救的损害。然而,昨天我们再次让他接受脑部核磁共振检查,结果却显示,这种退化情形已经完全消失。”他看着我,等待我充分理解他的话,“再也没有任何生理证据,足以显示他曾有痴呆状况。”

“可能会有什么原因导致这种情形吗?”

“完全不可能。这正是‘持续性衰退’的涵义。”贝雷哥医生摇摇头,“这一点,”他说,“是一个奇迹。”

我第二次去见薛·布尔能时,他正躺在床上,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我往后退,不想打扰他,但他连眼睛都没睁开,便开始对我说话。“我醒着,”他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