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

我爱奥利佛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妈受不了它。“它简直一团糟。”每回她来我家做客都会这么说,“它破坏力惊人。玛吉,”她说,“假如你摆脱它,肯定可以遇到好对象。”

所谓的好对象有很多,比如医生。他们曾介绍我认识一位出自达特茅斯-希区考克医学中心的麻醉医师,他问我,是否认为禁止下载儿童色情照的法律属于侵犯民权。还有一个圣乐合唱指挥家的儿子,他五年来一直维持着一段夫妻模式的同性恋关系,只是迄今尚未在父母面前出柜。好对象也包括那个专门替我父亲报税的会计师事务所的年轻同僚,他在我们初次也是唯一一次约会时问我是否是处女。

奥利佛对于我需要什么,以及需要的时机都了如指掌。当我早上站上磅秤时,它会从床下跳出来,放弃先前咬断闹钟锤绳的工作,断然地蹲在我脚尖,这样一来,我就看不见数字了。

“干得好。”我边说边走下磅秤,尝试在数字消失前不去注意红灯闪烁。上面之所以有数字七,肯定是因为奥利佛也蹲在磅秤上。而且我还要抱怨几句,首先,十四号尺寸并不算大,而且这里的十四号是伦敦的十六号,如果我是英国人,那肯定比现在瘦很多。还有,只要身体健康,体重并不那么重要。

好啦,也许我确实运动不足。不过有一天,我告诉我那位塑身皇后妈妈,只要那些让我不屈不挠代表他们利益的人能够获得拯救,我就可以开始多做运动。我告诉她,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存在理由是帮助人们采取某种立场、主张自身权利。遗憾的是,我妈妈唯一认得的事物,是鸽子式、英雄式和其他的瑜伽动作。

我套上牛仔裤,我承认我很少清洗它,因为每次洗完烘干后它都会缩水。我得忍耐大半天,等待紧缩的棉布恢复舒适的状态。我拿出一件看不到胸罩肩带的运动衫,转向奥利佛:“你觉得怎样?”

它压低左耳,这个动作可以解读为:为什么你还在乎这个,反正等一下你还是会脱光衣服,套上浴袍。

的确有理。一丝不挂的时候想要隐藏缺陷,还真有点困难。

它跟我来到厨房,我替我们俩各倒一碗“兔食”(对它而言是字面意思,对我则是个比喻)。随后,它回到位于笼子后方的小盒子里,在那里睡上一天。

我是用小奥利佛·温德尔·霍姆斯——以《伟大的异议者》闻名的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名字来为它取名的。这位大法官曾经说过:“连狗都知道,被踢和被绊倒是不同的。”兔子也是。就这件事而言,我的委托人也是。

“别做任何我不会做的事,”我警告奥利佛,“比如咬坏厨房凳子的椅脚。”

我抓起钥匙,朝我的丰田普瑞斯走去。去年,我把几乎全部的存款都花在了这台油电复合动力车上。老实说,作为一名社会意识薄弱的买主,我不懂汽车制造商为何要大力宣传它的环保性。这辆车不能全轮驱动,这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冬天太不方便了。不过我想,拯救臭氧层要比防止偶尔滑出车道来得重要。

七年前,我父母搬到了莱林——康城东边二十六英里外的小镇。在这里,我父亲以犹太祭司的身份接收了这里的教堂。可这座教堂早就在一场大火中烧得精光,聚会每周五晚于中学餐厅举行。于是父亲的目标变成了募款重建教堂,但他高估了新罕布什尔州乡下会众的荷包。即使他向我保证,他们很快能购买一处新土地,我也从未见到计划有所进展。如今,他的会众已经习惯在朗诵犹太律法时,用楼下体育场篮球比赛观众的欢呼声来断句。

我父亲的教堂基金,最重要的捐款者是“尤松邦”,它位于莱林市中心,是由我妈经营的一处心灵与身体的幸福避难所。尽管顾客群与宗教无关,却在自纽约、康涅狄格和马里兰远道而来放松和重拾青春的客人之间,逐渐累积口耳相传的好名声。我妈使用死海盐去角质,SPA菜单也符合卫生要求。《波士顿》杂志、《纽约时报》和《探寻SPA奢华》杂志都接连报道过她。

每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我都会驱车前去享受一次免费的按摩、脸部保养或美甲。代价是在那之后,我必须承受和我妈一起吃午餐的折磨。每次都像例行公事,当服务生端来热带水果冰茶时,我们正谈到“为什么你不打电话给我”;吃色拉时的桥段则是“在你让我当外婆之前,只怕我早就归天了”;主菜往往和我的体重挂钩;甜点阶段就更不用说了。

尤松邦一片洁白。不光是洁白,还让人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呼吸都会变白。白地毯、白瓷砖、白浴袍、白拖鞋。我不知道我妈如何让这个地方保持一尘不染,毕竟我从小到大,家里总是杂乱无章,让人舒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