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尔斯

薛·布尔能在医院护理室待了三天。当他再度回到I层时,俨然成了一位身怀使命的人。每天早上,警官前来询问大家谁想洗澡、谁想去后院走走时,薛总是要求和科因典狱长见面。“填一份申请书。”一遍遍的反复告知都被他当成了耳边风。每次轮到他待在我们用来活动身体的小狗笼里时,他就会站在最远的角落,看着位于监狱另一头的行政办公室,扯开嗓门,大喊自己的会面要求。每当晚餐送来时,他就会探听典狱长是否同意和他见面。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被送来这里吗?”某天,当薛一边洗澡一边呼喊想和典狱长见面时,卡洛威说道,“因为他害得之前和他待在一起的人都耳聋了。”

“他是智障。”盖许回应,“我不懂他的行为,就像我们这儿那个恋童癖。对不对,乔伊?”

“他不是智障。”我说,“盖许,他的智商恐怕比你高两倍。”

“你他妈给我闭嘴,艺术家。”卡洛威说,“你们全都闭嘴!”他急切的语气让我们立刻安静下来。卡洛威跪在房门前,将一条从毯子里抽出来的细线一端绑在一捆卷起的杂志上,好像在钓什么东西。他试图让这卷杂志滚到走道中央。这很冒险,毕竟监管人员随时都会回来。刚开始,对于他想做什么,我们完全摸不着头绪。一般我们这么做时,都会将线缠在一起,并借助一本平装书或一片好时巧克力传送物品。之后我们注意到,地板上有一粒细小发亮的卵状物。只有上帝才知道为什么小鸟要在这么不舒服的场所筑巢。数月前,有一只鸟飞过了体育场。这枚蛋掉出来破裂开,一只知更雏鸟侧躺着,身形尚未发育完全,瘦弱的胸口如活塞般起伏不已。

卡洛威一寸寸地推动那颗蛋。

“它活不久。”盖许说,“它妈妈不会再要它了。”

“那么我要。”卡洛威说。

“把它放在温暖的地方,”我提议,“用毛巾或其他什么东西把它包起来。”

“用你的T恤。”乔伊补充。

“我不接受同性恋的意见。”卡洛威说,但片刻后又补充道,“你觉得T恤可以吗?”

正当薛狂吼要见典狱长时,我们全体都在聆听卡洛威的实况转播。知更鸟已经用T恤包好,藏在他网球鞋的左脚里。小鸟的身体呈粉红色,刚刚睁开过左眼半秒钟。

我们都已经忘记那种在乎某件事到无法忍受哪天可能会失去它的感觉。我在这里的第一年,习惯假装满月是我的宠物,一个月只能来我身边一次。去年夏天,盖许在天窗的排气孔涂满果酱,幻想饲养一群蜜蜂。他并不是为了得到蜂蜜,他只是以为自己能训练蜜蜂在半夜搬动乔伊。

“牛仔要把自己关起来啰。”盖许说,这是监管人员准备再度进入本区的警告。过了一会儿,门嗡嗡打开,他们站在淋浴间前方,等待薛把双手放在活动门上,再度铐上手铐,而这只是为了走二十步的距离带他回牢房。

“他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史密特警察说,“已经排除肺部问题和哮喘的可能性。他们猜也许是过敏。可是瑞克,她房间已经什么都不剩了,空得跟牢房一样。”

监管人员偶尔会在我们面前和另一位同事说话。他们从来不会直接向犯人叙述他们的生活,而这再好不过了。我们可不想知道那个命令我们脱衣服搜身的人,他儿子在星期四的足球赛上射出决定性的一分,使自己的队伍大获全胜。这里不需要人情味。

“他们说,”史密特继续,“她的心脏无法再承受这种压力,我也快撑不下去了。你想想,看着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导管穿过你宝贝的身体,那是种什么滋味?”

第二位监管人员怀泰克曾是一位天主教徒,喜欢在我的晚餐托盘里夹带一份攻击同性恋的手写诗歌经文。

“星期天,华尔特神父会为汉纳祈祷。他说他很高兴前往医院去探望你们。”

“神父要说的话,我一概不想听。”史密特咕哝,“什么样的上帝会如此对待一个婴儿?”

薛已经被铐住的双手从淋浴间的活门上滑落,门接着开启。

“典狱长有没有说他要见我?”

“有喔。”史密特一边说,一边带薛回牢房,“他希望你过去喝杯去你妈的茶。”

“我只要五分钟就好……”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有问题。”史密特厉声说,“填一张申请表。”

“我办不到。”薛回答。

我清了清嗓子:“警官,我可不可以也要一张申请表?拜托。”

他总算把薛关进牢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表格,塞进我牢房的活门。

警官离开本区后,小鸟随即传出轻微无力的唧唧声。

“薛,”我喊,“为什么你不填申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