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多布斯(第2/5页)

“我发誓,你真该看看他的样子,就坐在救生筏的边上,像个船长,我们都只是望着他,等着他告诉我们要干什么。他每隔几秒钟就用手拍拍大腿,仿佛得了疟疾一样,说‘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再咯咯傻笑,像个狂热的小怪物,然后又说‘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再咯咯傻笑一阵,还是像个狂热的小怪物。我们就像在看白痴似的。最初几分钟里,要不是为了看他的热闹,我们恐怕早已散得七零八落了,因为大浪一个接一个打进救生筏里,把我们淋得透湿,有时还卷走几个人掉到海里,我们得赶在下一个浪到来之前爬回筏子里去,不然就被冲远了。那真是太滑稽了。我们就这么掉下去爬上来,掉下去爬上来。我们让那个不会游泳的家伙伸直了躺在筏子正中,但就算在那个地方,他也差点淹死,因为救生筏里的水已经很深,老是往他脸上溅。嗬,乖乖!

“然后奥尔动手打开了救生筏的储物间,滑稽事才真正开始。他先是找到一盒巧克力条,便分发给大家,于是我们就坐在那儿吃又咸又湿的巧克力条,同时海浪不停地把我们打下筏子,卷进水里。接着,他找到了一些汤料和几只铝杯,便给我们做汤喝。然后他又找到一些茶叶。真的,他沏了茶!你能想象我们坐在那里,屁股底下浸得透湿,而他却在给我们上茶的情景吗?这下轮到我掉下筏子了,因为我笑得太厉害。我们全都在笑。可他却正经得要死,只是偶尔愚蠢地咯咯傻笑或者古怪地咧嘴一笑。瞧这傻子!他找到什么用什么。他找到一些驱鲨剂,便立刻洒到海里。他找到一些标识颜料,也马上扔进水里。接下来他找到一根钓鱼线和一块干鱼饵,顿时满脸发光,好像我们即将葬身大海或者德国人从斯培西亚派船来抓我们并用机关枪扫射我们之前,海空救援艇恰巧赶到救了我们。也就一转眼工夫,奥尔已经把钓鱼线甩到水里钓起鱼来,高兴得像只云雀。‘中尉,你期望钓到什么?’我问他。‘鳕鱼。’他告诉我。他是认真的。幸好什么也没钓到,不然他会把鳕鱼生吃了,还会逼着我们吃,因为他找到一本小书,上面说生吃鳕鱼没关系。

“他找到的下一样东西是把蓝色的小桨,大小就跟配纸杯的勺子差不多,嘿,他果真用这把桨划了起来,想靠那根小棍子移动我们足足九百磅的重量。你想象得出吗?这以后,他找到一个小小的指南针和一张大大的防水地图,他把地图摊开放在膝盖上,又把指南针放在地图上。他坐在那里,装了鱼饵的钓鱼线拖在背后,指南针搂在怀里,地图铺在膝盖上,然后拼命划着那把微不足道的蓝色小桨,好像正在向马略卡岛全速前进,直到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救援艇来把我们接走。上帝啊!”

奈特中士对马略卡岛了如指掌,奥尔也是,因为约塞连常对他们讲起西班牙、瑞士和瑞典这样一些避难地的情况,这些地方美国飞行员只要飞过去,就能被拘留到战争结束,而且生活条件舒适、奢华至极。在拘留问题上,约塞连是中队里的头号权威,他已经开始谋划每次飞往意大利最北部执行任务时,如何以紧急情况为由飞到瑞士去。他当然更想去瑞典,那儿人们知识水平更高,他还可以和那些低声细语、半推半就的漂亮姑娘一起裸泳,并且生下一大群快乐而没教养的私生子小约塞连来,生产过程从头到尾都能得到国家的资助,他们还能天真无邪地长大成人;但是瑞典够不着,那太远了,于是约塞连只好等着在意大利的阿尔卑斯山上空被一发高射炮弹打掉一个引擎,好有个理由飞往瑞士。他甚至不愿告诉驾驶员他正在把飞机引到那儿去。约塞连常常想着找一个信得过的驾驶员合伙干,假装一只引擎损坏了,来个机腹迫降,把造假的证据毁掉,但是他真正信得过的驾驶员只有麦克沃特,这家伙无论在哪里都是乐呵呵的,他最大的乐子还是驾着飞机嗡嗡掠过约塞连的帐篷,或者咆哮着从海滩游泳者的头顶低低飞过,任凭螺旋桨卷起强劲的气流,在海里划出一道道黑浪,打起一片片水花,飞机过后良久才落下。

多布斯和饿鬼乔都不可能,奥尔也是如此。当约塞连遭到多布斯的拒绝,绝望地一瘸一拐地回到帐篷时,奥尔又在修补那个炉子阀门了。奥尔正用倒扣的铁桶制作这个炉子,它立在平坦的水泥地面中央,那也是他铺就的。他双腿跪地,正起劲地干着活。约塞连故意不去理他,他疲倦地瘸着腿走到行军床前坐下来,吃力地长叹一声。额头上的汗珠慢慢变得冰凉。多布斯令他沮丧。丹尼卡医生令他沮丧。他看着奥尔,一阵毁灭性的不祥幻觉越发令他沮丧。在他的内心,各种各样的紧张感一起涌现出来。神经痉挛了,一只手腕上的青筋开始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