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第3/5页)

约塞连知道他在瞎扯,却没有打断他,让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接着往下说。他声称后来再没有父母的消息了,不过他并不怎么焦虑,因为只有他们说过他是他们的儿子,而鉴于他们在那么多别的事情上对他撒谎,他们很可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说假话。他倒是对一帮堂表兄弟的命运清楚得多,他们原本想转移对方视线,却迷路向北去了,糊里糊涂闯进了加拿大。等他们试图返回时,美国移民当局把他们拦在了边境,不让他们回国。他们不能回国,因为他们是红番。

这真是个恐怖的笑话,但是丹尼卡医生没有笑,直到约塞连又完成一次任务后过来找他,再次恳求——实在不抱任何成功的希望——停飞。丹尼卡医生干笑一声,但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种种麻烦之中了,其中包括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此人那天上午一直在向他挑战,要跟他角力;还有约塞连,这家伙当场决定要发疯。

“你在浪费时间。”丹尼卡医生不得不跟他说。

“难道你不能让一个发疯的人停飞?”

“哦,当然。我必须那么做。有一条规定说,我必须停止任何发疯的人飞行。”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停飞?我真是疯了。不信问克莱文杰。”

“克莱文杰?克莱文杰在哪里?你把克莱文杰找来,我来问他。”

“那你随便问问其他人。他们会告诉你我疯成什么样。”

“他们都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停飞?”

“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求停飞?”

“因为他们都疯了,原因就在这里。”

“他们当然都疯了,”丹尼卡医生回答道,“我刚跟你说过他们全都疯了,是不是?而你不能让疯子来判定你是不是疯了,对不对?”

约塞连冷静地看着他,尝试另一种方法。“奥尔疯了吗?”

“他当然疯了。”丹尼卡医生说。

“你能让他停飞吗?”

“当然可以。但是首先他必须向我提出要求。这是那条规定的一部分。”

“那他为什么不向你提出要求?”

“因为他疯了,”丹尼卡医生说,“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他一定得疯了,才能不停地飞作战任务。没问题,我可以让奥尔停飞,但是首先他必须向我提出要求。”

“他只要这样做就可以停飞?”

“没错。让他向我提出来。”

“这样你就能让他停飞?”约塞连问。

“不能。这样我就不能让他停飞。”

“你是说有圈套?”

“当然有圈套,”丹尼卡医生答道,“第二十二条军规[1],凡是想逃脱作战任务的人,绝对不是真正疯了。”

世上只有一个圈套,那便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军规明确说明,面临真实而迫在眉睫的危险时对自身安全的关切是理性思维的过程。奥尔疯了,可以获准停飞。他必须做的,就是提出要求;而一旦他提出要求,他就再不是疯子,因而必须执行更多飞行任务。奥尔必是疯了才会执行更多飞行任务,而如果没有飞那么多,他就是心智健全的;然而,如果他是心智健全的,那就必须飞那些任务。如果他飞那些任务,他就是疯子,因而不必飞;但如果他不想飞,那他就是心智健全的,因而必须飞。约塞连对第二十二条军规这一条款的绝对简洁性深为感动,发出一声敬仰的口哨声。

“还真是个圈套,第二十二条军规。”他评论道。

“无与伦比。”丹尼卡医生表示赞同。

它那种螺旋式的推演,约塞连看得十分清楚。它完美的部分既优雅又令人惊异,其中存在一种极为简略的精确,就像好的现代艺术,然而有时约塞连又不很肯定是否真把它看透了,正如他从来不曾对好的现代艺术十分有把握,或者确信奥尔在阿普尔比的眼睛里看到了苍蝇。他信了奥尔的保证,以为阿普尔比的眼睛里有苍蝇。

“噢,苍蝇就在那里,确实。”一次约塞连与阿普尔比在军官俱乐部斗拳之后,奥尔明确地告诉他阿普尔比眼里有苍蝇,“虽然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是他看东西总走样的原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约塞连问。

“因为他眼睛里有苍蝇。”奥尔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他眼睛里有苍蝇,他怎么可能看得见眼睛里有苍蝇?”

这话颇有点道理,约塞连也愿意相信奥尔的话,因为奥尔来自纽约市外边的荒野,对野生动物的了解比约塞连多得多,还因为奥尔从来没有在关键问题上对他撒过谎,不像约塞连的母亲、父亲、姊妹、兄弟、姨母、伯父、姻亲、老师、精神领袖、立法员、邻居和报纸。约塞连花了一两天的时间,私下里仔细思考了关于阿普尔比的这个新消息,于是决定做件好事,把它告诉阿普尔比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