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第2/5页)

“他干什么了?”

“他骂我自作聪明,一拳打在我鼻子上。‘你算什么东西,自以为了不起。’他说着把我揍了个四仰八叉。嘭!就像这样。我不开玩笑。”

“我知道你没开玩笑,”约塞连说,“但他为什么那样做?”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做?”丹尼卡医生恼怒地反问道。

“也许跟圣安东尼有点关系?”

丹尼卡医生茫然地望着约塞连。“圣安东尼?”他惊奇地问道,“谁是圣安东尼?”

“我怎么知道?”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回答。那当儿他正好摇摇晃晃地走进帐篷,怀抱着一瓶威士忌,咄咄逼人地坐到他们两人中间。

丹尼卡医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把椅子挪到了帐篷外面。种种不公正聚集在一起,成为他永恒的负担,压得他腰也弯了。他无法忍受跟他的室友在一起。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觉得他疯了。“不晓得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议论道,颇有责备的口气,“他没有头脑,就这么回事。他要有一点点聪明的话,就会抓过一把铁锹往下挖。就在这帐篷里,他会往下挖,就在我的床底下。他会立马挖到石油。难道他不知道,美国那个士兵是怎么用铁锹挖到石油的?难道他从没听说过那家伙的事——科罗拉多那个拉皮条的卑鄙下流的狗杂种,叫什么来着?”

“温特格林。”

“温特格林。”

“他害怕了。”约塞连解释道。

“哦,没事的。温特格林啥都不怕。”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摇了摇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那个臭烘烘的小痞子、狗娘养的、自以为是的家伙,是谁也不怕的。”

“丹尼卡医生很害怕。就是这么回事。”

“他害怕什么?”

“他害怕你,”约塞连说,“他害怕你得肺炎死掉。”

“他最好害怕,”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说,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结实的胸腔里涌出,“只要有机会,我也乐意这么死。你就等着瞧吧。”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来自俄克拉何马,是个英俊、肤色黝黑的印第安人,浓眉大眼,一张极有骨感的脸,一头蓬乱的黑发,有一半伊尼德的克里克人血统。他出于只有自己知道的神秘原因,已经打定主意要得肺炎死去。他是个横眉怒目、复仇心炽、不抱丝毫幻想的印第安人,憎恨那些叫卡思卡特、科恩、布莱克和哈弗迈耶之类名字的外来者,希望他们最好全都滚回他们龌龊的祖先原来生活的地方。

“你很难相信,约塞连,”他深思着,并故意提高嗓门要引丹尼卡医生上钩,“这里本来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国家,却被他们用他们该死的虔诚搞得乱七八糟。”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一心想找白人报仇。他几乎不能读写,但被委派担任布莱克上尉的助理情报官。

“我怎么可能学会读书写字?”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装出好战的姿态质问道,又一次提高嗓门好让丹尼卡医生听见,“每个地方我们一搭起帐篷,他们就在那儿钻一口油井。每次他们钻油井,他们就都能钻到石油。每次他们钻到石油,他们就强迫我们收起帐篷去别的地方。我们成了人肉探矿杖。我们全家跟石油矿藏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很快世界上每家石油公司都派了技术人员追踪我们。我们总是在搬家。我跟你说,这根本不是养孩子的办法。我觉得我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星期以上。”

他最早的记忆,是一位地质学家的记忆。

“每一次我家又生下一个怀特·哈尔福特,”他接着说,“股票行情就上涨。不久整队的钻井工人就跟随我们东奔西走,他们带着全部设备,只为了抢先他人一步。公司开始合并,这样就可以减少分派来追踪我们的人数。但是跟在我们后面的人群越来越庞大,我们从来没睡过一晚上好觉。我们歇脚,他们也歇脚;我们动身,他们也动身。伙食车、推土机、起重机、发电机,浩浩荡荡。我们到哪里,哪里生意就红火,于是我们开始接到一些一流酒店的邀请,就为了做我们带过来的那伙人的生意。那些邀请有的非常慷慨,但是我们不能接受,因为我们是印第安人,邀请我们的那些一流酒店并不都愿意接纳印第安人。种族偏见真是可怕,约塞连,真是这样。像对待黑鬼、犹太猪、意大利佬或西班牙佬那样对待体面忠诚的印第安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确信无疑地慢慢点了点头。

“然后,约塞连,终于来了——结束的开始。他们开始在我们前面转,试图猜测我们下一步将停在哪里,甚至我们都还没到那里,他们就开始钻井,结果我们连歇个脚都不行了。我们刚刚准备铺开毯子,他们就把我们赶走。他们对我们有信心。他们甚至还没把我们赶走,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起来。我们累得要命,都不大在乎我们哪天了账了。一天早晨,我们发现周围全是石油商,都在等着我们过去,然后再把我们赶走。你不管朝哪边看,山脊上都有一个石油商等在那里,就像准备进攻的印第安人。这就是结局。我们不能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们刚把我们赶走。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军队救了我。幸运的是,战争爆发得正是时候,征兵局从一群人中间把我直接挑了出来,安全地放到了科罗拉多州洛厄里基地。我是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