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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一郎想起自己和纱有美之前的一段对话来。“小雄,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呢,”纱有美曾看似很开心地说,“太好了,大家也不全是成功的优秀人士。”纱有美是在把她自己和其他几个人做比较吧。住在整洁漂亮公寓里的贤人、职业歌手波留、事业顺利的插画家树里,这么一比,想必纱有美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说那番话时语气叫人不快,雄一郎听出来了。他自己也觉得每天过得不是那么充实满意,但被纱有美这么彻底否定,又觉得也并非如此吧。于是百无聊赖地回了纱有美一句:“是吗?”“你难道没点情绪?!人生被搞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没觉得懊恼、生气吗?”纱有美一脸严肃地问。“是被谁搞成什么样了?”雄一郎这么一问,纱有美立刻回答:“做出愚蠢决定的妈妈和那个为了钱整出精子的捐精人。”雄一郎惊讶于纱有美阴暗的思维模式,可经她那么一提,自己也禁不住想象起来。如果妈妈再多和爸爸谈谈,如果妈妈没有从和爸爸那没完没了的争吵中逃走,如果爸爸能对成为自己的父亲抱有更坚定的信念与决心,如果……如果……如果……诸多从那时候起就迸射四散的“如果”此刻仿佛被周围的一切吸走了一般,石子路那头的山庄寂然无声。

“等一下,等等!”耳边响起了树里格外迫切的喊声,雄一郎回头一看,见树里还站在石子路那一头,还真像有扇透明门挡住了她似的。“刚才的指示牌上写了房地产商的名字,管理物业的是太阳地产。我们先去那儿问问吧。”

雄一郎分不清她是出于紧张还是陷入了犹疑,树里说这话时脸扭曲变形,露出万分惊恐的神色。

两人原本担心地产公司会说山庄所有权是个人信息等等,不肯透露给他们,谁知孤零零一人坐在地产公司里的那位六十岁上下的男人,大概是觉得太无聊,竟给雄一郎和树里倒上了茶水,然后翻看着一本陈旧的登记册,爽快地告诉两人:“现在的所有人是原屋主的儿子。”

“他儿子是不是叫‘早坂弹’?”坐在折叠椅上的树里探身问道。

“嗯,是叫那个名字。我呀,是这么回事,我是五年前到这儿的,之前在一家房产公司卖房子。到退休年龄啦,可这年龄还是能干些活的,所以就找到这儿工作了,负责这儿的是我一个熟人。说到刚才那座房子啊,是儿子回购了父母卖掉的房产,这一带大家都知道哦。可我到这儿来以后还一次都没见过那家的儿子呢。”合上登记册后,管理人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那就是说买回房子后,弹……早坂先生一次都没来过?”树里打断管理人的话,问道。

“是这么回事,不是所有人都会到我们这儿来。也有不少人会拿着礼物来打招呼客气地说请多关照,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把父母卖掉的房产又买回来,大家都说这个儿子了不起啊!啊,这儿的员工不止我一个,现在都出去了,还有比我年轻的销售员……”

“您能告诉我们山庄所有人早坂弹先生的住址吗?”雄一郎被管理人无休止的唠叨搞得焦躁不安,于是横下心插了一句。本以为管理人会顺嘴吐出来的,谁知他往上推了推眼镜,看着雄一郎狐疑地问:“您二位和早坂先生什么关系啊?”

“我们小时候一起在那个山庄生活过,早坂先生一家对我们非常照顾,后来突然失去了联系,所以想起到这儿来打听消息。”树里说道。

“我相信你们说的是实话,可我还是不能说,这是规矩,本来山庄所有人的姓名其实也是不能说的。”

“拜托您了,现在您要是能和弹联系上向他确认这件事,马上就能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雄一郎虽然这么说了,可心里知道管理人不可能相信自己,以至于觉得好笑起来。要是树里一个人来可能还会好办些。雄一郎心里清楚,自己既没染黄发,也没戴鼻环,可别人就是会一眼看穿自己,一眼看穿自己是个没出息的小人物。

“哎呀,真的不行啊,规矩就是规矩。呀,不能总是闲聊啦,这个,喝完了吧?我拿去洗啦。”管理人说着匆匆忙忙站起来,拿起雄一郎他们几乎没怎么喝的茶杯往里间走去了。树里立刻站了起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雄一郎制止住她,转到柜台后面,打开刚才被管理人放到一边的登记册,飞快地翻看起来。文件是按门牌号码排列的,“2031”,刚才看见的数字一下跃入眼帘。雄一郎一边注意听着里屋传来的哗哗水声,一边翻看着。有了!雄一郎对树里使了个眼色,把登记册那一页朝向树里,然后站到里屋门口招呼道:“真是抱歉打扰了,我们知道住过的山庄没有转让给其他人就放心了,谢谢您的热情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