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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俊惠没说来这儿的夫妇都是诊所就医的背景,可丈夫第二年还是知道了。好像是某个参加聚会的人以为他知道,就那么聊了起来。聚会期间,丈夫看起来还和上一年一样开心愉快,可回家后就和俊惠吵开了。“你听好了,”丈夫嚷嚷道,“那儿的男人都不是真正的父亲。今年来了新的家庭,明年还会再来吧。我们这些男人只要一直去那儿,就会不断地被提醒自己不是‘父亲’的事实!”听了这番话,俊惠受到的打击是双重的。第一是都到了现在,丈夫竟然仍觉得自己“不是父亲”。而凉子丈夫、碧的丈夫都是很坦然地认为自己就是孩子的爸爸。另一个打击是俊惠终于明白了自己去年为什么没有向丈夫挑明聚会的缘由,那是因为自己没能像凉子和碧那样,斩钉截铁地说出“只有自己丈夫是孩子的爸爸”。

“那以后你别去不就得了。”持续到深夜的争吵,最终以这样一句话收了场。“啊,我不会再去了。”丈夫虽然也这么说了,可第二年夏天当碧和凉子发来邀请时,丈夫依然向公司请了假,和前一年一样去山庄住了四天三晚。参加聚会的家庭每年都会增加,俊惠推测他们都和自己一样,是通过诊所和凉子或是其他母亲联系上的。大家都不提诊所的事,对在诊所怀孕这件事彼此都有默契。母亲们也像俊惠那样,时不时会找个意气相投的人,谈谈自己的不安和烦恼。这其中有与父母断绝了关系的人,有想着和捐精人见见面的人,还有最近和丈夫关系紧张的人。俊惠也和凉子,以及相熟后的贤人妈妈说过,夏日休假结束后回去必得吵上一架的现状。贤人妈妈说能吵吵架就不错啦,他们家连吵都吵不起来了。每年俊惠和丈夫都会重复上演“你别来呀—啊,我是不会再去了”这样的戏码,可丈夫还是一年接一年地参加了聚会,俊惠自然也没法开口问出“那你为什么要来?”这种话。

“我们当时倒是快乐无比,可对大人们来说就不全是那样了吧。”树里对并肩走着的雄一郎说。这时,两人从电车站坐上的公共汽车上下来,走在阴沉沉的天空下。

“我觉得一定也有些爸爸是不开心的。”

“要是那样的话,别去参加聚会不就好了。”树里说出了和雄一郎妈妈同样的话语。

雄一郎突然想起来了,树里的爸爸从某一年起突然不参加聚会了,但他觉得还是不提此事为好,于是默不作声地继续穿行在冷冷的空气中。

从大马路上拐弯后,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条没有修整过的土路。笔直延伸的道路两边是一排树叶凋零的大树,记忆中的情景竟如此清晰地再现眼前,雄一郎感到一阵眩晕。

在雄一郎的记忆中,广阔无比的大地上只建有一座超级巨大的房屋,而实际并非如此。在一片开阔的住宅用地上有好多座规模相似的山庄,彼此间隔一段距离。走过两侧树木林立的土路,到处可以看到写有姓名的山庄指引牌,令两人大吃一惊的是,其中一块牌子上竟写着“早坂”,还注有“2031”的门牌号。

“这姓名牌是不是说明山庄还归早坂家所有啊?你妈妈提过这事吗?”

“妈妈说他们把山庄卖了,所以联系不上了。不过那是很早以前跟我说的。”

“那也是撒谎吧。”

“我上初中的时候和弹通过几封信。后来有封信说是地址错误给退回来了,我当时想他们是不是搬家了,要是搬家的话,是不是把那山庄也卖了?”

“也许指示牌就那么留着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土路显得更加幽暗,两人不觉加快了步伐。

按照“早坂”指示牌的引导,雄一郎和树里来到了那座从前夏日里流连忘返的山庄。

这是一座稳重结实的高级屋宅,现在看起来无论庭院还是屋宅本身都算规模较大的,但还是比记忆中的显得小些。在雄一郎的记忆中,山庄有大型旅馆那么宽敞,举行烧烤活动和篝火晚会的庭院有学校的操场那么开阔。从修剪齐整的篱笆墙处有一条弯弯的石子路通向山庄,远远看去那座木头房屋悄无声息、没有人气。

“从前周围没这么多树呀。”虽然山庄庭院入口没有正式的大门,树里在踏上石子路前还是猛地停下了脚步,仿佛前面有一座看不见的透明大门。

“可能记错了吧。我记忆里的也比这更大。”雄一郎觉着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就像在没有水的泳池底部说话,声音混沌而缥缈。

“不对,没记错。这附近原本没这么多树,比现在敞亮多了。”本来是件无所谓的事,树里却寸步不让。

“屋里好像没人呢,怎么办,我们进去吗?”雄一郎顺着石子路走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说。原来山庄的大门是怎样的?大家一起吃饭的房间在哪儿?雄一郎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