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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喜欢真实的东西,他就说了实话。他说他太紧张了,想看看乡村的风景,闻闻大地的味道,欣赏草地、鸟群和树木,欣赏乡村的田野,而这一切只有徒步时才能感受到。没人喜欢听他讲实话。他们要么皱眉,要么摇摇头,用手拍拍脑袋,要么就大笑起来,仿佛在说他们知道他在撒谎,并且欣赏他的谎言。有些人担心他会对自家的猪或自家的女儿下手,叫他有脑子的话就离他们的地盘远点儿。

所以医生很快就不再说实话了。他说他徒步旅行是为了和人打赌,赌注是一百元。听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瞬间就喜欢上了他,也相信他的话,请他到家里吃饭留宿,留下饭菜给他当午饭,祝他旅途顺利,认为他是个不错的好人。医生仍然喜欢真实的东西,但他现在明白并非人人都和他一样。真实有时是位非常危险的情人。

在萨利纳斯,医生并没停下来买汉堡,但他在冈萨雷斯、国王城和帕索罗布尔斯都停了。在圣玛利亚,他吃了汉堡、喝了啤酒,汉堡还吃了两个,因为从那儿开到圣芭芭拉很远。到了圣芭芭拉,他喝了浓汤,吃了生菜四季豆沙拉、锅焙烧和土豆泥,然后又吃了菠萝派和蓝纹奶酪、喝了咖啡,都吃完后给车加满油,去了趟厕所。加油站帮他检查机油和轮胎的情况时,医生洗了把脸,梳理好胡须。等他回到车边,几个搭车客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往南走吗,先生?”

医生经常开高速,在这方面是老手了。一定要非常仔细地挑选搭车客,最好能选个有经验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会一路沉默。但新手也有好处,他们会尽量让谈话有趣一些,作为让他们搭车的答谢。曾经有这样的搭车客把医生的耳朵都聊出茧来。等你选好了想带一程的对象,为了保护自己,你最好说去的地方不远,这样万一发现应付不来,就可以让对方下车。另一种可能是你非常幸运,选中了一个非常值得结交的对象。医生迅速打量几个候选者,选了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商人模样的男人。他脸型消瘦,嘴边有深深的皱纹,黑色的眼睛神色阴沉。

他不快地看着医生。“往南走吗,先生?”

“走,”医生说,“走得不远。”

“介意捎我一程吗?”

“上来吧!”医生说。

抵达文图拉时,离之前那顿丰盛的晚餐刚过不久,所以医生停车只是为了喝杯啤酒。搭车客上车后一个字也没说过。医生在路边小摊旁停了车。

“来杯啤酒吗?”

“不,”搭车客说,“我得说,在酒精影响下开车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你惜不惜命都不关我事,但现在你在开车,在喝醉了的司机手里,汽车可是件足以杀人的凶器。”

他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医生还只是有点儿吃惊。“下车。”他轻声说。

“什么?”

“我要往你脸上揍一拳,”医生说,“如果我数到十你还不下车的话。一——二——三——”

男人慌张地摸索着车门把手,迅速钻出了车。下车后,他吼道:“我这就去找警察来逮捕你。”

医生打开仪表盘上的盒子,拿出一把活动扳手。男人瞧见他的动作,快步离开了。

医生生气地走向街边小摊。

女侍是位金发美女,带着轻微的大脖子病症状。她冲医生微笑:“来点儿什么?”

“啤酒奶昔。”医生说。

“什么?”

事已至此,管他呢。还不如就在这儿把这事了结。

金发女郎问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医生疲惫地心想,他不能认真解释,不能说实话。“我膀胱有点儿问题,”他说,“医生说是一种叫做两级切特斯通切除症候群的病,叫我喝啤酒奶昔。医嘱就这样。”

金发女郎露出安慰人的笑容。“哦!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呢,”她语气俏皮地说,“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不知道你病了。”

“病得很厉害,”医生说,“接下来还会更厉害。先倒些牛奶进去,再加半瓶啤酒。剩下半瓶给我直接倒在杯子里吧——啤酒奶昔不用加糖。”等她把啤酒奶昔端上来,他面无表情地尝了尝。味道不坏,喝起来就是过期啤酒加牛奶。

“听起来很难喝。”金发女郎说。

“习惯了就好,”医生说,“我已经喝了十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