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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伊安好干电池,给车供好油,握住水平的点火杆。“拧起她的尾巴。”他说。

盖伊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上帝派来的小修理工,所有能转动、拧动、爆炸的事物的圣弗朗西斯,所有弹簧、衔铁、齿轮的圣弗朗西斯。如果有朝一日,所有废弃的杜森堡、别克、德索托、普利茅斯、美国奥斯汀和伊索塔·弗拉西尼老爷车齐声唱起赞美上帝的歌,那一定主要是为盖伊这样的人而唱的。

盖伊轻轻一拧——只要这一个动作,发动机就点着了火,随即喘着气停下了,然后又再次发动起来。盖伊增大了点火器的功率,减少了给油量,换到电磁点火系统。李忠的福特车开心地咔咔发笑,嗒嗒作响,仿佛感受到了驾驶者对自己的爱与了解。

卡车在法律上有两个小问题:它没有有效牌照,也没有车灯。男人们用一块毯子漫不经心却一丝不苟地遮住了车尾过期的号码牌,又在车头的号码牌上涂满了厚厚的淤泥。本次任务所需的工具不多:几只长杆捕蛙网,几条粗布麻袋。城里的猎人出行时会往行囊里装满食物和酒,但麦克不会。他认为野外本身就是食物的来源地,他想得没错。他们一共只带了两条面包,再加上艾迪酒杯里的剩酒。男人们爬上了卡车——盖伊开车,麦克坐在副驾驶上。他们颠簸着绕过李忠杂货店所在的街角,绕开废弃的管道,向下穿过空地。马洛伊先生坐在锅炉前向他们挥手致意。盖伊稍稍松开油门,让卡车轻柔地越过人行道,开下道沿上了马路。他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两只前胎到处都破了洞,露出内层的包布。虽然他们动作很快,真正出发时还是已经过午。

卡车滑进了莱德·威廉姆斯的加油站。麦克下了车,把字条交给莱德。他说:“医生身上没零钱了。要是你能给我们五加仑汽油,再给我们一块钱,代替另外那五加仑,那就最好不过了。医生得去南边,有桩大生意要做。”

莱德好脾气地笑了笑。“要知道,麦克,”他说,“医生也在想还有没有什么漏洞,结果得出了和你一样的结论。医生可是个聪明人。他昨晚给我打过电话了。”

“把十加仑都加满吧,”麦克说,“不——等一下。那样会晃得都洒出来。往车里加五加仑,再用汽油罐给我们五加仑吧——那种密封的汽油罐。”

莱德愉快地微笑着。“医生也想到了这一条。”他说。

“加满十加仑,”麦克说,“一滴都别剩在管子里。”

他们没有经过蒙特利的中心地带,牌照和车灯的问题让盖伊选择了偏僻的道路。但等他们开上卡梅尔山、进了山谷,卡车还是要在高速路上开出整整四公里,暴露在所有路过的警察眼前,然后才能拐进车辆稀少的卡梅尔山谷路。盖伊选的小道让他们在彼得之门附近上了高速路,卡车很快就爬起了陡峭的卡梅尔山。盖伊一脚油门,在咔哒作响的噪声里向山坡发起了冲刺,但刚开出五十码就踩下了低挡踏板。他已经预想到这样行不通,变速带磨得太薄了。平地上没问题,爬坡就不行了。他停了车,转过车头对着山下,然后加大油门,踩住了倒车踏板。倒车带没有多少磨损。卡车稳定地缓缓后退,逐渐爬上了卡梅尔山。

他们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当然了,散热器烫得吓人,但大多数T型车的专家都相信,如果散热器不烫,它就没有在正常工作。

应该有人写篇博学的论文,好好讨论T型福特车对整个美国在道德、物质和审美方面所带来的影响。整整两代美国人对福特车线圈的了解比他们对阴蒂的了解更深,关于行星齿轮系统的知识比关于太阳系的知识更多。有了T型车,所谓私人财产的概念消失了一部分。钳子不再是专属某一个人的财产,轮胎气泵则属于最后一个捡起它的人。这一时期的婴儿大多数都是在T型福特车里怀上的,还有很多也在车里出生。盎格鲁·萨克逊之家的理论就此扭曲,此后再也没完全恢复过来。

卡车顽强地后退着爬上卡梅尔山,越过杰克斯山峰路,开上了最后也是最陡的一段路。马达的呼吸声变粗了,它使劲喘了两口气,随即陷入了窒息。马达一停,四周显得静谧非常。反正车头也是冲着山下,盖伊就往回开了五十英尺,拐上了杰克斯山峰路。

“怎么回事?”麦克问。

“大概是化油器。”盖伊说。发动机因过热而嗞嗞作响,蒸汽在溢流管里流过的声音仿佛是鳄鱼在嘶吼。

T型车的化油器并不复杂,但它所有的零件都必须完好。针型阀的阀芯必须有完好的针尖,并且准确地插在阀座里,化油器才能正常工作。

盖伊把阀芯拿在手里:它的针尖断了。“你觉得这他妈是怎么搞的?”他问。